沈文芥一个激灵,在裴邵背后倒吸了口气,迎着三个人的目光,只觉得进退两难,“我今日吧……其实……”
他的视线在陆楹和程慕宁之间反复横跳,这两个人,没有一个适合单独相处的。沈文芥闭了闭眼,干脆咬牙道:“我与殿帅约好在府里一叙,实在是,很抽不得空!”
这时,程慕宁微挑了下眉,“你今日,约的人是裴邵?”
陆楹也不解,道:“你二人有什么好叙的?”
裴邵亦冷淡地看着他,那是一副袖手旁观,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样子。
诚然,裴邵怎么可能帮他呢,他现在恐怕恨意横生,说不准明日又要发疯了。沈文芥只能赶在裴邵拆台之前,硬着头皮说:“一点公务上的事,两位要是不介意,可以一起,人多热闹嘛,哈,哈哈哈……”
不待另外两人应话,那边陆楹似是想起什么,拧眉说:“还是不要去裴邵府上吧,他那一院子的花呛人得很,天气热,多待一刻钟都要把人腌入味儿,我看东市新开了家酒楼很是不错。”
说到这儿,她才想起问:“公主觉得如何?”
程慕宁顺势应下,“陆姑娘相邀,本宫自是要应。”
提议的分明是沈文芥,程慕宁应下,却是把面子给到了陆楹。陆楹平日虽在鹭州军中很有话语权,但出门在外,她便只是一个女子,旁人并不会像尊重陆戎玉那样给她面子,可才初次见面,这位长公主的态度就已经是处处周到,她并不把陆楹当作寻常的世家贵女来应对,这恰好就是陆楹想要的,
陆楹忽然明白,裴邵这样一个不开窍的硬石头,怎么就一时情动,还栽得体无完肤。美人温言温语,直叫人心里熨帖,这换做谁应该都容易迷糊吧。
思及此,她忍不住瞟向裴邵,揶揄地朝他挤了挤眉。
裴邵漠然移开视线。
沈文芥生怕裴邵拒绝,他无法独自面对两个对他心有爱慕之人,只好说:“坊市鱼龙混杂,恐照顾公主不周,殿帅在旁,也能保护公主的安危,对吧?”
裴邵不言,垂目注视着程慕宁。
程慕宁莞尔,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手里的丝绦,“殿帅明早还要换防吧,实在不得空,也不必勉强,有陆姑娘在,本宫很安心。”
陆楹也反应过来气氛有点古怪,“嗯……”
裴邵无声扯了下嘴角,转向陆楹说:“上回你来时我不得空,今日带你在京里转一圈。”
他说罢,从侍卫手里牵过马,抬腿跨了上去。
陆楹赶忙跟上,提了提眉梢,说:“这么好,一年不见,你转性子了。”
如此便说定了,一行四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陆楹拉着缰绳,看向沈文芥,弯了弯唇说:“不过这回用不着你,有人带我逛。”
31 ? 第31章
◎“我怕你再栽这一次,就要死无全尸。”◎
说来沈文芥与陆楹相识, 其中还有许嬿的功劳。
上年程峥生辰宴,陆戎玉送的那盆花得了许嬿青睐,程峥为了讨许嬿开心, 才将那花好生收下, 还命司花局的人向陆戎玉讨教了培植秘法, 又加上陆戎玉是陆毕的儿子, 程峥下令给了不少赏赐,除却金银细软,其中还有一匹进贡的汗血宝马。
哪里知道这陆小将军对宝马兴致缺缺,反而是陆楹兴致盎然, 内侍还没有将马送来,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去典厩署看过了。
而那匹马正是沈文芥喂养的几匹马之一。
沈文芥这个人很有意思,他看着不修边幅蔫儿吧唧,可那股子争强好胜的勤奋劲儿隔着褴褛衣衫也能暴露无遗, 他捡马粪有捡马粪的学问, 喂马也有喂马的学问,经他手的那几匹马, 都是马厩里拔得头筹的好马,他明明不甘于此, 却也为此颇为得意。
而对待陆楹, 他态度恭敬有度,虽说偶尔圆滑奉承,可实则并无攀附之意,这种圆滑更像是敷衍搪塞, 他根本没把旁人放在眼里。
能屈能伸, 又心高气傲。
陆楹觉得这人有趣, 于是与裴邵打听过一二, 她很想与之深入结实一番,奈何在京中停留的时日太短,没多久她便回了鹭州,本以为此生再没什么机会能与之相见,却没想到这回沈文芥会来到鹭州。
天时地利人和,陆楹哪个都不会放过,这两三个月的相处,她已然打定了主意。
四人到了酒楼,在临江的窗边落了座。
江雾袅袅,水光潋滟。新开的这家酒楼以蟹作招牌,还没到秋日,螃蟹就已黄满膏肥,陆楹拆了一整只,全堆到了沈文芥的盘子里。
沈文芥如坐针毡,连饮了好几口酒,反而是陆楹神色自若。
如此直白坦率,程慕宁大概明白沈文芥是如何让鹭州提前预支军粮,裴邵又是为何挑沈文芥前去了。
思及此,程慕宁弯了下唇,对陆楹道:“不知陆姑娘此次能在京中停留多久?”
陆楹擦了擦手,说:“回公主,这趟我等本不该入京,但押送粮草时有几个朝廷官吏同行,唯恐他们途中遇险,这才一路相护,大抵过了千秋宴就该走了。”
陆楹在鹭州军中相当重要,程慕宁不信她千里迢迢入京,仅仅只是为了护送官吏。
她没有说实话,程慕宁也没急着追问,只说:“千秋宴还有几日,那这几日不若就让沈大人招待陆姑娘吧。”
沈文芥呛了口酒,“我”
程慕宁说:“不过沈大人若有招待不周的,公主府也随时恭候,本宫定竭力为陆姑娘解忧。”
是解忧,而不是解闷。
陆楹稍顿,对上长公主投来的视线,按下疑虑道:“多谢公主,臣女必会亲自携弟拜访。”
陆楹说罢,举杯敬她。
程慕宁握起酒杯,与她碰了个满盏。
“公主豪爽。”陆楹挑眉,眼里露出点欣赏的神色,说:“原以为京中女娘娇贵,都是滴酒不沾之人,看来是臣女见得少了。”
陆楹好酒,欲再给她添上。
裴邵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即将杯盏推了过去,“劳烦。”
陆楹顿了顿,只好先给裴邵满上。她迟疑地看他一眼,随后恍然笑道:“这酒容易醉,给公主换上果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