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语预感不妙,直接打断道:“什么事?”
女人脸色没有因为季语的不友善塌下来,反而换了种更随和的语气,说道:“StanleyChung,他之前签署了一份遗体捐献的同意书。”
然后呢?“季语的态度骤然降到冰点,冷淡地说,“他还没死。”
男人拍了拍女人,表示接下来由他说:“是,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只是我们也咨询过医生,像他这类情况,大部分过了六个月,醒来的希望就微乎极微了。”
他瞥了眼房门,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道:“我们知道,他是调查局的线人,也清楚治疗的各方面压力不小,我们想告诉你,病情加重,医生不选择干预的时候,你的意见至关重要。”
铺垫了这么多,接下来的一句重中之重,男人放慢了语调,“放弃治疗,调查局会给亡者家属一笔丰厚的赔偿金,我们实验室也会酌情......”
“不用说了。”
这下子,季语再不了解内情,也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
季语像是石化的雕塑,愣了好长时间,似在思考,男女觉得有希望,互看了眼点点头,没有打扰她。
突然,季语喷笑出声,他们被吓得脸色大变,都认为这女的伤心过度,精神失常了。
季语大笑,笑声连外面的阿良和阿庆也听到,实在不放心她,闯了进房。
季语整个人都在颤抖,指着钟业,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你们一个二个,当他是什么?一条为你们卖命的忠犬?一块由你们切割的肥肉?我看他在你们眼内,猪狗都不如!”
钟业人还活着,就已经打起遗体的主意。
季语满眼通红,泪珠流进嘴角里,面前的这些人可笑,身后的阿琛可悲。
同她一样,一模一样。
“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季语驱赶着男女,并放下话,“我是他的合法妻子,我要他活,连他自己都不敢死!”
将他们赶走,季语未平复心情,便说:“阿良,车匙给我。”
阿良被刚才的场景弄得有些糊涂,交出了钥匙,被季语拿去后,看着她夺门而出的身影,才反应过来,问阿庆:“她,会开车吗?”
阿庆不可置信,“不知道她会不会,那你还给她!”
“我......”
阿庆拍了拍门框,让他留在这里照顾,快跑着跟了上去。
季语先行一步回到公寓,匆匆进了书房,拉开一侧的抽屉,抽出一张纸,急急忙忙在上面划了几笔。
先前律师来,除了转让房产,还有就是来送这张证书,签下她的名,便是钟业的合法妻子。
接着,她转过身,一墙到顶的书柜,她慌乱地将能触及到的书拨到地上,一本本抖动着,像是要找什么。
在其中一本的扉页中,掉出串珠上的金戒指,季语捡起戴上。
无意间,她瞄到了一个本子,翻开来看,是钟业的日记本,薄薄的一本,时间跨度很大,记录了他十几年的一些重要事件,比如
一九四八年五月三日,雨。
练了半年的枪,煌爷送了我一把枪,他叫保叔带我去试试手感。原来是拿人当靶,第一次见到皮开肉绽,血溅满了我的全身。我很怕,但我必须要忍,忍到能为阿爸阿妈报仇的那日,或者到时候,我就习惯了......
一九五零年八月九日,雨。
第一次抽烟,我记得阿妈最讨厌这味道,说没有女人会喜欢,所以阿爸从来不抽,在这个地方,一切都不一样,要时时记住。
一九五三年二月十六日,雨。
今日生日,保叔找我,我也在等这一日,我向来知道,他有别的目的。我没想到的是,他让我签了许多文件,其实我没仔细看,我想做好人,我也知道,我的命,不是我的了。
一九六二年一月四日,晴。
我见到她了!我其实忍不住想上前问她,还记不记得我,只是想到自己的处境,不免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看起来过得不错,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不去打扰她。
一九六二年八月十一日,晴。
她的生活过得艰难,我想尽方法跟她说上话,感觉......我真真实实地活着。
季语越往后翻,曾保华的名字出现得越频繁,紧跟着许多问号。
她合上日记本,打开保险箱,最底层的牛皮纸袋,是证据。
由钟业起疑心开始,他便在默默地观察着曾保华,收集他犯罪的证据。
忽地,阿庆冲了进来,季语手里的资料来不及藏,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季语满脸警惕,见到他便不断地后退,阿庆急忙解释:“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我爸那边的,张泽衡的事情是我告诉业哥的,不过没想到我爸也防着我,才迟到了一步。”
季语略微放下戒心,问道:“点解?你不帮你爸?”
阿庆流露出真诚的眼神,说道:“为了阿霞,也为了业哥,没有他,我不知死多少回了。”
季语沉思了一会,问道:“你帮得到我吗?”
阿庆点头。
“那好,你等我一下,“季语径直走出房间,同时说道,“然后送我去一个地方。”
更衣室内,季语一袭红色丝绒礼裙,把脸凑到镜子前,用指腹擦掉唇角的口红,视线上移,看到自己那双泪痕未干的双眼,然后转向贴在镜上的两人合照。
她摸了摸照片上微笑的男人,鼻尖发酸,心口似被撕成碎片。
阿琛,你总想我哭出来,那这么多年,你的眼泪呢。
102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