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淡河这个领导层几乎可以用一只手数过来的皮包公司里,提拔个人?实在无需太多的官僚手续,只需跟名?义上的领导第五争打个汇报就算完事。
实际上在嬴寒山的旗帜绣好之前,她就准备好要离开淡河前往蒿城了?。
裴纪堂很想给?嬴寒山拟一个号,他到底是个世家子弟,总是在乎一些“名头是否好听”的问题。
对此嬴寒山倒是很不在意:“只要不叫姨妈将军就行。”
但?真的拟起来?反而?不那?么好拿主意。“伏虎将军”似乎很好,但?与其说是打虎,倒不如说嬴寒山本人?更像是那?只虎。
那?些波啊涛啊海啊相关的名?号也?不合适,嬴寒山听完之后说它?们应该留着发给?白鳞军,而?不是给?她这个晕船的人?。
最后还是没?定下来?,暂时还是叫“嬴将军”或者“寒山将军”。
这次去蒿城,第一负责人?是嬴寒山,鸦鸦一定要跟上,就顶了?一个书官的头?衔,和苌濯一起当?副使?。
淳于顾笑眯眯地拒绝了?同行的提议。“不能让淡河的这些谋士都随行呀,”他说,“小生不才,看个家总是可以的。”
他在闹脾气。嬴鸦鸦小声地对嬴寒山说:“他好像对自己的意见没?被采纳有些不痛快。”
有吗?嬴寒山看着那?张狐狸一样?的面孔,觉得他那?条不存在的尾巴还是摇得挺欢实的。
截击那?三个水军将领是在水道上,淡河军没?有真正地靠近蒿城,嬴寒山也?对这地方没?什么印象。
在她脑内,除了?第五争那?个被打扮得像是北方军事重镇的踞崖关,其他南方小城都和淡河区别不大。但?一路乘车走来?,她发觉这么说不全对。
在蒿城附近,就开始有大小坞堡的存在。
最小的坞堡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有坚壁的院子,大的就几乎像是一座城,它?们好像一个巨大仙女圈上各不相同的蘑菇,零零散散地出现在嬴寒山的视线里,又零零散散地消失。
在淡河周遭她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
“淡河太南了?,”嬴鸦鸦推开车窗垂下的帘幕向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明?府这支裴氏几乎是孤悬在外,没?有其他能与之比肩的世家,之前在城中作乱的那?一家倒算得上在当?地有些势力,但?不足以建立坞堡。所以淡河周围没?有这些东西?……没?有也?是好事,事都是从这些坞堡生出来?的。”
嬴寒山有点诧异地看向她,嬴鸦鸦腾地红了?脸,把脸颊埋进头?发的阴影里。
“我卖弄了?,”她小声说,“是在县衙里听别人?说的,就学来?了?。”
县衙里哪一个说的?嬴寒山下意识地想要追问,却被马匹轻而?整齐的嘶鸣打断。
马车逐渐慢了?下来?,蒿城近在眼前了?。
韩县令单名?其,看着将将四十岁出头?,有张很标准的南人?圆脸。
他的脖子和肩背都稍微有些习惯性地前倾,给?人?一种什么事都热切过头?的印象。
嬴寒山一下车这位守在城门口的县令就迎了?上来?,他仿佛是诧异地上下打量了?嬴寒山一眼,然后整肃脸上的微笑,后退两步合手再拜。
他说久闻嬴将军武功,未详今日得见,果有天人?之威。
……不是,哥,我当?将军的时长还没?你跑路回来?的时间长。再者说,我出发之前你就应该知道是我来?吧?
嬴寒山默默地OS,把手缩回袖子里掐了?一下自己,转移掉寒毛倒竖的尴尬。
苌濯也?获得了?这样?的待遇,韩其握着他的手真情实感地称赞了?一通那?位苌姓的太史令,说到他曾经以一言保下淡河时还湿了?湿眼眶。
“仁者不寿啊,”他感叹着,“苌公横遭此难,令人?闻之肝胆摧折。今见苌郎君,有公昔日之风,怎不令人?涕下。”
嬴寒山还在认真思考着这人?到底有没?有见过苌濯他爹,韩县令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刚刚下车的嬴鸦鸦身上。这位满肚子是词儿的仁兄好像突然死机了?几秒。
“这位,这位使?君……?”他斟酌着用词,显然没?想到这位跟着副使?一起来?的书官是位年纪不大的女郎。
她和嬴寒山,苌濯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当?她撩开帘子探出脸颊时,不论谁看到都会觉得她更适合穿着一身颜色鲜嫩的衣裙,头?戴朱钗被乳母丫鬟服侍着下车。
但?她穿着改小了?的男装,作少年人?的发式,与那?个预想中的形象大不相同。
“这是小妹,嬴鸦鸦。”嬴寒山说。
韩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稍微露出一点光亮。
设宴不是在官府,是在韩其的私宅。
宅子有些像是二十一世纪某些四位数起步的会员制餐厅,院落里疏密地栽植着很多原产地不在这里的草木。
两棵古樟一前一后地覆盖了?大半园中,枝叶伸展,青绿色的叶冠如同华车的羽盖,当?佣人?扫除落叶时,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香樟气息。
传菜的侍女们穿银线绣的烟青褙子,一行一行袅娜地从廊下走来?,布菜,而?后莞尔而?退,像是一群有了?人?形的水鸟,翩翩而?来?,又盈盈而?去。
韩其笑眯眯地劝菜劝酒,余光却一直瞥着嬴寒山。这个年轻女人?一直看着眼前的食案出神,只偶尔喝一杯酒。
她是不喜欢这饭食吗?还是心存警惕?韩其当?然听说了?嬴寒山在水上呼雷召电,施展术法的传说,但?他实在没?往她不吃东西?这方面思考。
眼看着这苌家子尚且愿意与自己交谈两句,嬴寒山却一直一副无甚兴趣的样?子,他皱了?皱眉,眼神示意身边人?。
而?嬴寒山完全没?注意到韩其那?过于多的戏。
她只是在走神。
韩家应该不比裴家显赫?就算是旁支,裴纪堂应该也?能负担得起这样?的私宅吧?
但?他一天到晚就住在府衙里,甚至一个眼看不到就直接睡书房,实在搞不明?白这个人?的财产持有度。
眼前的东西?好像挺好吃的,环境也?蛮不错的,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这一桌子大概也?挺贵的。但?这副身体没?有食欲,对进食甚至有强烈的抗拒,喝饮料已经是极限。她拿着筷子在山葵酱里戳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下。
又有侍女上来?,双手托着一盘个头?不大的禽类。“此为子鹅炙,”韩其曼声道,“是取白羽鹅雏,以精白米与鱼肉饲至绒羽褪去,取鹅脯以桂花酒酿制,请尝,请尝。”
嬴寒山礼貌地夹了?一块,在盘子里放下了?。
又有一盘上来?,切得极为薄的鱼肉在盘中摆出了?牡丹的花形。“此牡丹鲙也?,取一尺半鲈鱼,以最精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