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来,咱的寒山先生倒成了他们亲戚了。”
白门这边人少,也没什么声音。只?是吃到一半,突然有个年?轻人把碗放下?了。
“汪未折厝(我要回家?)。”
林孖肩膀绷了一下?,也把碗放下?了:“做嘛个折厝?”
“这边诶人欺负人啦。”
“汪系跟你林阿兄道定来诶,无怕死?,筋呷苦。但汪无系来受人欺负诶。”
“头家?诶人系好,兵诶良心系坏,欺负汪来这无久,看汪无哈。汪未想在这里了。”
他话说完,身边的几个人纷纷放下?碗,抬头看着林孖。
林孖站起身,走到那个说话的年?轻人旁边,照着他的头梆地给了他一下?。
“厚你阿兄未面?足(给你的阿兄丢人)!”
被打的缩了缩脖子,安静了
“里系来作三小?兵?噶系头家??乡里共来时?,里共汪讲,里诶呷苦,里要为村唔声唔名。里与汪作定死?去?,后来诶人想起来,诶讲汪系好兵,无系派彼!”
(你是来做什么的?兵?还是做头家??从乡里一起来的时?候,你对我讲,你能吃苦,你要出来为村里扬名。就算是你死?了,我死?了,后来的人想起来,也说我们是好兵,不是匪!)
“刀未动得?里,里算要走?好,里嘚去?,谁人冻未掉,总嘚去?!”
(刀未砍到你身上,你就要走了?好,你回去?,谁待不住了,谁也回去?!)
桌上安静下?来,刚刚出声的年?轻人缩了缩脖子,双手捧起碗不再说话,算是认错。
其他人也纷纷安静地低下?头去?,一时?间白门这边变成了沉默的低气压漩涡。
坐在边上的海石花擦擦嘴,一声不响地起身走了。
她沿着营出去?,再拐,拐到一间小帐里。
那里本来是整理军庶务的文官们办公的地方,淡河这边兵少,文官用得?也不多。
这个帐子空出来很久,最近又被收拾出来,放了些预备给白门人的武器甲胄,并着答应给他们的旗子草图。
她在帐子前站了一会,门帘突然掀开,钻出个人来。
嬴寒山扑打扑打身上的灰,一抬头正好看到海石花站在那里。
她今天?没有披着头发,那一头到肩的短发都结成了小束的辫子绑在一起。
“怎么了石花?”嬴寒山问。
海石花扁扁嘴:“汪……我们的旗子,绣不绣了?”
“绣啊,”嬴寒山笑了,拉着她找个地方坐下?,“这几天?在画草图,给你们绣漂亮些。旗子上写什么字还在定。”
那双大而深黑的眼睛闪啊闪啊,目光在嬴寒山的脸上轻轻碰了一下?,又移开了。
“你是好人,”她说,“我共你讲。”
“原先从乡里征兵走的人,也有回来的,受伤回来的,逃回来的。他们头家?也有不坏的人,爱惜他们的人诶。”
“但是头家?都不愿我们聚在一起。他们说是头家?坏,我讲不是。”
海石花蜷起腿,把手肘撑在腿上,她的脸其实并不老成,还很有少女的神气,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她大概还没有高?考,上大学。
“我们吃了太多苦了,下?雨时?蚁团团抱在一起,被水冲垮的就少些。有些地方出盐贩子,有些地方出人牙子,我们这个地方就是出匪,谁听了都说白门人悍,白门人独,不能让白门人聚在一起。”
她仰起脸来看天?,日光细碎的光斑倒映在她的眼睛里,像是一只?白鸟正在向着天?空的中央飞过去?:“但不聚在一起,就丢,就散,就死?,就不算白门人。林阿兄说你答应我们能聚,我们就都来了,来时?说好了不要惹祸,现在又惹祸了。我代他们共你道歉。”
她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弱下?去?:“要是真把我们分开了,我们也不跑。要乱了,大家?都知道要乱了,我们走之前就说好,要是这里头家?好,我们就一定要留下?。”
嬴寒山拍拍她的肩膀,又进帐篷去?了,出来时?她拿了几张纸出来。
纸上画了旗子的式样,沿边有的是海水,有的是鳞纹,中间应当写字的地方还空着。
海石花的眼睛亮起来,她接过那些纸仔细地翻:“这里写杜吧?”
杜泽是县尉,算是现在的军事?方面?总负责人,他不会单独管这支队伍。嬴寒山摇了摇头。“那这里写林,林阿兄杀了敌将。”她很快地又说。
嬴寒山拾起一颗石子,在地上用它写了一个门字,然后在门的内部又填上一个白。
“我想,写这个会不会好些。”
这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字,从它绣上旗帜的那一刻起才?会产生读音,产生它本身的意义?。
“这个字就读作白门”,她说,“既然你们是一个整体,就不必挑出其中一个来。战场上有个说法是斩将夺旗,旗子上的这个人死?了,这支队伍就散了。而你们,只?要你们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算散。”
“等到很多年?之后,你们这些人成为将领,有了自己?的旗子,再各自把上面?的字换成自己?的姓氏。现在想聚在一起是很好的,抓紧了彼此才?能扎根。但也要向上走啊,一直走到不用等一个人允许你们聚在一起,一直走到你们就是那个给出允许的人。”
海石花郑重地把纸叠了起来,塞给嬴寒山。我也能当将军吗?她问。
“嗯,你也能当将军。”
旗子绣好了,是白地青鳞纹,中间绣的就是一致通过的那个生造字“白门”。
一则为了凸显他们是水军,二则为了淡化白门和淡河两家?人一样的冲突,这支四十一人部队定的名字是“白鳞军”,由林孖总领,直隶于嬴寒山和裴纪堂。
当嬴寒山把那面?旗递到林孖手中时?,她有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它突兀响起,语调轻柔,有些像是淡河第一次围城时?它对她说话的调子。
“你准备好了吗?”系统问,“他们是你的了。一旦他们有了独立的名字,他们就绝不会再融合到别的队伍里去?。你可以?让他们全部死?去?,你会多出四十一个杀生额。如果你好好对他们,会有几百,几千人的死?与你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