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鸦鸦别着?脸,把“阿姊要我嫁的对?象”从已?故多年的赢小红到突然躺枪的陈恪都说了一遍之后,终于放弃了赌气。
她躺下来,把脑袋枕在嬴寒山的膝盖上,整个人躺成一个歪斜的大?字。嬴寒山从善如流地?坐直脊背,让她躺正。
“他或许有苦衷吧,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已?经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他了。”嬴鸦鸦仰起脸,对?着?天花板眼睛眨呀眨呀的,有细碎的光在她眼睛里闪,她闭上眼睛,那些细碎的光就?被关起来。
“我不生你的气,阿姊,我明白你为我考虑,为他考虑,可我不明白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这么去死了,这几?年里我反复思?考这件事,最后想出?来的结果就?是他其实没那么爱我。”
她用力抽了一口气,呼吸有点颤抖:“他死了两年,我就?做了两年的噩梦,现在他漂漂亮亮地?出?来了,跟我说‘鸦鸦,我来了’,那我算什么呢?我是什么摇着?尾巴的狗儿?,看到他就?要大?哭着?扑上去吗?”
嬴寒山低下头,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嬴鸦鸦蹭了蹭她的手,让那只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她的声音也像是盖了一层东西:“我为他着?素簪蓝过,就?当我喜欢的人已?经死了。阿姊你不要替他说项,他有苦衷自己不说,就?死在那里不要说了。”
嬴寒山拍着?她的额头,叹着?气:“真不让阿姊说?”
嬴鸦鸦抓住嬴寒山的手,恶狠狠地?把它盖在自己脸上盖严。
“他都诈尸了!还要我姊姊替他说话!”
……
在大?家已?经快把三省六部排完原地?建国之前?,京城里终于派使者出?来了。
赢寒山一看这脸绿了吧唧的哥们就?想乐,上次裴纪堂没了她反了,朝廷派来传旨的就?是他。
“这都两年了。”她和蔼地?问,“你在朝廷的人缘还是这么差啊。”
绿了吧唧小哥这次没有纠结嬴寒山跪不跪下的问题,他苦着?脸把降书递给她,自己就?找了个角落装蘑菇。嬴寒山翻开降书上的条条框框其实主要的就?几?条,现有的小皇帝找地?方封个王,在宗室里给他过继个嗣子,剩下的几?个主要大?臣还保留在朝中,继续为嬴寒山效力。答应这几?条他们就?开城投降。
她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把降书折了架纸飞机飞给绿了吧唧君。
“我答应,”她说,“只是有一条,把裴厚之押出?来挂城头上,挂满七天,什么时候风干什么时候算完。”
绿了吧唧君眨眨眼,罕见地?没有据理力争。她上前?,轻柔地?掸了掸他肩膀上子虚乌有的灰。
“开玩笑的,我要你带回去的话只有一句,我就?不写下来了,你记好。”
“及时开城,别逼我耐心用完,进城送各位一起上路。”
恐吓的有用程度取决于你能?把恐吓的内容实现多少。在这方面,嬴寒山能?做到百分之一百二。
她确实没考虑屠城的事情,但她同样也没考虑他们要是不开门?逼她不得不践行恐吓该怎么办。
因为他们不会不开的。
绿了吧唧君带着?她的威胁回去,城门?在第?二天的清晨开了。春日?里和煦的风吹拂着?将旗,远远看过去一片斑斓的彩色。
飞金颇沉着?地?抬着?头,不对?那些着?缁衣伏地?的人投去一瞥,海石花面色冷峻,跟在她身边的林孖在小声嘀咕:“这是京城啊。”
“对?啊,”海石花不看他,“怎么?”
“要是阿弟阿妹们也来见见就?好了。”
女将不再说话,悬挂在马上的一串小木雕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的声音像是一连串的笑声。
图卢倒是放松得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些中原的贵族,偶尔有人受不了异族这样的注视,想抬头给她一个愤恨的眼神,又被她抚摸刀柄的手强压回去。
而嬴寒山只是向前?走着?。
“你走到了终点,”她听到自己在问自己,“在抛弃如此多,失去如此多之后,你终于走到了这里。这一刻,你在想什么呢?”
她抬起头,看向碧蓝的天幕。
“这是一个很好的晴天。”
……
宫墙嫣红可爱。
即使仗已?经打了这么久,宫内的一切也还是新的。地?上的砖石缝隙光洁完好,看不到杂草也看不到缺损,朱红墙上浅青色的瓦整整齐齐,瓦当上用金与朱色描着?异兽的花纹。
那位病重的小皇帝已?经被移走,等待着?一切处理完毕之后谁捏着?他的手写下退位诏书。或者他恰好病死在这之前?,方便?大?家欢欢喜喜地?迎接这宫室的新主人。
但他走了,宫人们没有走。这群活着?的家具仍旧被封在宫内,等待新的统治者来临,残忍地?杀死或驱逐他们,抑或者是仁慈地?赦免他们。
当嬴寒山沿着?这条宫道?走向高处那明光灿灿的宫室时,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匍匐在地?。有一两个身上还穿着?艳丽的宫装,好像一片废墟下偶然露出?的一两块黄金珠玉。
亲卫小心地?把他们从这里驱离,提防谁匹夫一怒。注意到嬴寒山思?索的目光,有人悄悄奏报:“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造册了,有愿持金归家的,尽予放还。老迈家中不能?养的调与闲职,其余想要留下的严格审查身份,并告知每五年一次放还。”
嬴寒山点点头,那些美丽的活家具望过来时,她就?看到他们的眼睛。
远远有抱着?文书抬着?箱子走来的仆役,看到嬴寒山就?急忙闪到一边。宫中的所有东西都要重新入库造册,偌大?宫殿中黄金如泥珠如沙,都整理完很要一阵子。
一群鸟儿?化作的仙人跟在箱子后面,随着?箱子停下而一齐驻步了。
那是宫中豢养的乐伎舞者,身上尚且穿着?宴饮时的衣服,怀中乐器皆嵌琉璃螺钿,日?光照在上面一层五彩的光斑。他们睫羽颤颤,似受惊似敬畏地?望着?她,目光只轻轻一抹就?低下头去。
当走得很近时,嬴寒山听到一阵嘈杂。
又有两三个宫人匆匆从后面走来,他们抬着?什么,细看却不是箱子。那是一张仓促系了角的毯子,毯子上兜着?一只半死的白鸟。
那是个年轻男人,一身莲青色,衣袖与衣襟上皆用银线白线绣成的花纹,如鹤羽如莲瓣。他半散的衣领中露出?一道?勒痕,蛇一样缠在白皙的颈上。
乐伎们起了低低的骚动,是那位大?家,他们低声议论着?,刚刚就?未曾见他,怎么一眼看不见就?寻了短见?
兜着?毯子的宫人们跪下,有些惶恐地?对?嬴寒山叩首。
“殿下恕罪,这是宫中的琴待诏……原本是罪官之子,蒙赦复起,养于宫中,平日?里乖僻了些,今日?竟然如此污了殿下的眼睛……奴婢们这就?把他带走。”
这么说话间,毯子上的人睫羽翕动,似乎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