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殿下她说:
这是一间很漂亮的屋子。
墙新粉过没?有多久,散出股温暖的?香气,在春寒料峭的天气里非常应景。博山炉顶盖上那烟雾缭绕的?仙山中有一只凤鸟的轮廓,它金灿灿的?翅膀在淡青色的?烟气中隐现。
地面上铺着柔软的?毯子,嬴寒山进来前它已经换了一回,上一张毯子上织着宝相莲花,取步步生莲的?含义,管事却说不好,咱们这位殿下可不喜欢佛教的?典
于是紧赶慢赶又换了张赤日紫云的?。
嬴鸦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阿姊一脸自闭地抱膝蜷缩在角落里,整个人叠成一个立方体,一言不发地对着地上金灿灿的?地毯发呆。
太欺负人了啊妹。她喃喃着。
“谁家好人让人在国家博物馆里睡觉的?。”
嬴鸦鸦轻柔地转了转眼睛,转了转脖子,开始用?余光瞟外面那些被她拦住不让进的?漂亮青年。一二三四?五,用?小美人喂老虎,前仨像苌濯,后俩练过武……
看了看阿姊现在的?立方体状态,又想了想神出鬼没?,随时可能会从墙上长出来看到?自己仨手办的?苌军师,她飞快对他们比了个“全都走”的?口型。
后面那俩默默地走了,前面仨还很不甘心地望着她,仔细地敷过粉的?脸上露出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她压压眉头,还想说什么,就看一支生着细小白色花苞的?枝条牵住最后一人的?衣袖,把?他往后一拽
屋外响起了一连串尖叫和奔跑声。
“怎么了?”嬴寒山从立方体展平成长方形,“谁在外面?”
“是濯,有鼠,惊吓了他人。”
苌濯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来,嬴鸦鸦眨眨眼,把?脑袋转回去了。
其实这屋子也不算过分,嬴鸦鸦想。
在她还是叶蔓的?时候,她见过更美丽的?宫室。像是霞光一样的?纱帐垂下来,远远看过去不是红色,反而是一层浅金的?雾气。金线被织进了帐里,用?手摸摸不出来,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辉煌。
金盘中的?冰稍融就是要更换的?,无论什么时候看过去,都是一盘柔软洁白的?雪。
有时看久了会有些嘴馋,想要吃冰过的?果子或者糖水,在开口之?前宫婢们就袅娜地从壁画上落下来,温顺地屈膝仰着脸等?待小县主告诉她们她要什么。
那里就是仙境,只要你愿意长久地做一个自己是仙人的?梦,仙境就永远属于?你。
而现在,真正是仙人的?阿姊错愕地站在仙境边陲,像是要被丢进水里的?猫一样两手两脚地抗拒。
嬴鸦鸦在满地的?紫色云朵上蹦蹦跳跳,啪嗒一下坐在了榻上,嬴寒山也立刻跟过去坐下。嬴鸦鸦拉住她的?衣袖,两个人一齐仰倒,肩并肩地对着美丽的?浅赤色床帐发了一会儿愣。
“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嬴鸦鸦轻声说。
“等?到?进了京城,阿姊就会看到?更好的?一切。白玉的?长阶,五色灿烂的?琉璃瓦,珍珠与珊瑚的?垂帘,在风中击磬一样轻响……”
这些不算什么,现在放在嬴寒山面前的?东西不过只是从州这些士族送来表忠诚的?小玩意。
自从随州统一,阵线就被推到?了京畿边缘,嬴寒山就不得不暂时离开淡河,到?沉北从南那一带驻扎。
这里本就是河淌黄金地生白玉的?富庶地方,又和平地从第五煜手里转移到?了嬴寒山手里,是以当地的?富商和世家都没?有受到?冲击。
他们抻着脖子战战兢兢地看着启王殿下移驾,然后忙不迭地开始翻找自家库房。
祥瑞有没?有?虽然没?法发射一个什么星星到?天?上去,总该找两个人声称自己看到?了景星吧!白狼有没?有?白鹿有没?有?活的?找不到?先找两条皮毛充数也成!灵芝总该有吧?要五色那种,少一种颜色都不给钱可别跟我?说你想找几根穗子长得多的?稻子献上去充数!
一时间整个从州好像突发性核泄漏,什么变异的?花花草草小动物都出现了。
当然了,祥瑞只是个名头,只好听,不好吃。翻库房总能翻出更实惠的?东西,比如这座芬芳的?豪宅,比如窗外花池中用?青白二色玉石打磨出的?温润卵石,比如更换了几次的?地毯,比如那些期期艾艾等?待着临幸的?年轻人。
挑人的?口味太差了!嬴鸦鸦腹诽,在苌军师的?赛道上,没?人能打败苌军师。
它们都可以拿在手里把?玩,但它们和那个金碧辉煌的?座位,那座最昂贵的?城池比起来,什么也不是。
“阿姊会习惯的?。”
嬴寒山倚靠着床上柔软的?被褥,眯着眼睛像是晒暖晒困了的?大猫,听到?嬴鸦鸦这句话,她短暂地睁了睁眼睛。
“习惯什么?”
“我?说的?一切。”
有几秒钟嬴寒山没?说话,她就保持着这个歪斜的?姿势,静静看着好像国博哪个展馆一样明亮美丽的?屋子。
其实她也蛮喜欢干净整洁,装修优雅的?房间,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喜欢这些应该被装进玻璃橱窗里的?美丽器物。
但喜欢的?尽头是什么呢?她会喜欢更多吗?
她会喜欢在国家的?各个地方建起寺庙,其中膜拜的?神像都是她的?脸吗?她会喜欢在人间再建一个芜梯山,让她成为一个虚构仙境的?主人吗?
嬴寒山深深抽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有点恐怖。”她说。
“阿姊可以做尧舜,”嬴鸦鸦说,“但又不能真的?像是尧舜一样扛着枪去追野猪。”
扛着枪去追野猪是什么东西?咱尧舜是这个画风吗?
嬴寒山短暂地迷惑了几秒,把?追猪而过的?老祖宗从自己的?脑海中清理?出去。她抬起一只手,对着虚空比画了一下。
“倒不是野猪的?事情?。”她说,“只是欲望是一直生长的?。”
“我?的?生命会比你们都长,如果我?放任生长发生,那最后会是很可怕的?结果。”
“整个王朝的?欲望也在生长,如果一开始就是一个坏头,那之?后就会越来越坏。”
她把?手收回来,抻了个懒腰:“这么说的?话,皇帝早死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