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翠子接过布巾擦了擦脸,那?痛苦的?表情就跟着血迹一起被抹掉。
“我们?驰援受阻,”她说,“乌骑军或成孤军。如果第五靖再派人截击,战况会倒转……你说得?对,必须立刻知会殿下?。”
……
平地起了白风。
白芦平原忽然笼罩进一片茫茫的?素色里,叫人看?不?清东南西北。图卢·乌兰古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筒,爱惜地在袖子上擦了擦,那?是海石花送给她的?礼物,可以看?到几十丈外。
在茫茫的?白雪中,图卢望见一个影子,它好像从地底惊醒的?苍龙,正缓慢地靠近军阵。
第五靖的?王旗被风镀上一层白雪,望夜骓嘶鸣着,那?双浅色的?眼睛看?向?远处。在那?里有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风雪把她们?的?身影隐藏成一片灰色。在这样的?烈风中谁也无法判断距离,谁也无法看?清远处是谁。
在黎鸣铗出?战的?那?一刻,第五靖的?王军就动了。一旦擎云营的?阻击成功,王军就能成为斩断乌骑军退路的?闸刀。
第五靖擦了擦额发上的?雪,向?一边的?亲卫伸手,后者会意,双手奉上一把铁胎弓。
那?三石的?弓箭被拉开,箭尖指向?重重雪幕,第五靖眯起眼睛,对准乌骑军之首的?那?一个影子。
箭破空而出?。
图卢听到了破风声。
第334章 最后一局(三)
雪在下大。
这群从南边来的士兵正在经历一场严酷的考验。不错,他们见过雪了,但雪和雪是不一样的。
以往淡河落雪的时候,也冷,也冻得人好?像耳朵手指头要一起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但那毕竟是和行军不同的。
在淡河,在沉州,他们可以躲进营帐里,躲过风雪最大的时候,可以在训练得头顶开始冒热气之后用雪搓搓手,再去喝一碗热汤,让全身上下的皮肉喘息一阵。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好?大的雪!这不是深秋吗?怎么会有这样的雪落下?整片天地都笼罩在磅礴的白色中?,每一口呼出来的气都把体内的温度蒸腾出去。
走在这雪中?的士兵们茫然地张望着,他们眼前只有望不到尽头的灰白。
看?着看?着眼前就发花了,看?不清楚了,这时候就有伍长?过来狠狠地给这个傻玩意儿来一下子。
“没长?脑子的!”他骂,“乱看?什么!叫雪里的鬼把你魂魄摄了去!看?着前面人的后背!”
每个士兵的背甲上都缝着块巴掌大的黑布,是启王殿下特地吩咐的,在雪地里不许长?时间盯着白地,走动?时必须看?着前面士兵背后的黑色。
被打的嘟囔一声,赶快战战兢兢地把眼光移回来了。
嬴寒山轻轻挥了挥眼前扑面的雪片。
她骑的是飞金,那匹图卢送她的天孤马,两年的时间足够它长?开?了身骨,在漫天的素色里仿佛一盏烧熔的铁浇了下来。
这匹明金色的马沉重地呼着气,雪就在它的鬃毛与眉骨上结出一层冰花,衬得它不像是马,像是什么赤金鬃青玉鳞的异兽。它低下头挡住一阵突然卷来的雪风,再抬头另一匹马就到了跟前。
那是一匹淡青近白的马。
它大概是整个队伍里负重最轻的马了,背上既无?马甲,也无?全套的刀剑兵戈与皮甲铁甲。骑着它的那人罩在一件霜青绲狐毛,半边脸颊隐藏在蓬松且柔软的狐毛中?。
不知情?的人看?到他,定然会轻声叹息起来,这是多么美?又多么弱质的一位公子,却被放在这样风雪肆虐的战场上。
看?他因为寒冷而无?血色的嘴唇!看?他积了薄薄一层雪花的头发!启王是何等狠心……
这弱质的美?公子转过脸来,半边如同莲花一样裂开?的脸颊就平复如初,里面弹出的花藤也收回来。他摸了摸裂口的位置,对?嬴寒山开?口。
“在西北向,约莫还有两日多路程,”苌濯说,“急行军的话,两日。”
嬴寒山点点头,呼出一口气来。
这次出战前,她借着苌濯的手稍微作?了个弊,在几路分兵的将领身上都留了个护身符,里面装着苌濯的一节花藤。
现?在她等于拥有了一个大型雷达设施,以苌濯为接收源,可以感知到那几支军队的动?向。她知道图卢在前进,应该是和敌将的第一次交手胜利了,也知道同时派出的军队受阻,正在绕路。
如果不出意外?,第五靖应该设了重兵,等着收口袋截击没有等到来援的乌骑军。
第五靖赌了一把,赌截击军队的一定能拦住何翠子和赵一石,他赌对?了。
但战争才刚刚开?始,角星的定式堪堪走完,后面的变数还多。
“向西北行走,”她说,“抓紧行军。另分一小队出来,于此?地驻扎。”
在亲兵位的李烝喏了一声,想?了想?,追上一句:“禀告将……殿下!此?前您已经下过分兵的命令。”
“再驻。”嬴寒山说,“这两日之内,每隔十数里,便驻一小队。”
她转头,望向远处茫茫雪幕中?模糊不清的队尾。
“得给咱们的援军指个路啊。”嬴寒山轻声说。
从州的夜里已经开?始落霜了。
篝火烧得很旺,火上的罐子里噗噗向外?冒着白气,熏出浓厚的羊油香气来。
火头兵们手里拿着柴棍,不时驱赶借着取暖靠过来的士兵。
数日之前从州军准备开?拔的消息已经在营中?传开?,这一次不是为了平定当地的民变,而是为了北去支援随州。
多新鲜呐,裴循之他一直老?乌龟似地按兵不动?,北边有什么事权当看?不见,南边启王旒冕都戴上了他也不吭声,如今突然醒过神要帮第五靖了,什么道理?
满脑子羊肉汤的士兵们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肚子里不那么缺油水,所以还能分出两三分脑子思考的士官们就能咂摸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