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1 / 1)

是,古来鼓励人口的政策都是如此,但臧州的人口基数就在这里,再加上多山少地的环境,人不足,地不足,想要缓解这个情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对财政提得?最多的是暂熄战火,廉政节流,不打仗的确是个攒钱的好办法,但也不现实。

最晚到今年?秋天,那场“会猎”就要来了。

嬴寒山记了能?确切说一些不离谱的策,谈吐也有理有据的人的名字,对有个状元这件事的期望逐渐降低。直到下午用过?午食后,一个有些奇怪的考生?进来了。

他年?纪比之前进来的人都大些。

嬴鸦鸦不满双十年?华这件事大家?都做过?功课,送来的子弟也没有年?龄相差特别大的,多是刚刚加冠居多,年?长些的也不过?二十四五,然而这个走进来的人看着却已经有三十来岁。

他身量不高?,脸色苍白,好像刚刚得?过?一场大病,当他作揖的时候,嬴寒山看到他脖颈下有一道连接到嘴角的细疤,让他的脸颊偶尔有些不自然的抽动。

他不太像是一个被打扮得?漂漂亮亮来相亲的世家?子。

“在下臧南刘氏,刘承业。”

刘是大姓,嬴寒山对这个姓氏没什么印象,刘承业也不再多说,这个苍白的,矮小的男人在听完题之后沉默地垂眼注视了一阵面?前的地板,抬起头来:“若论?生?民凋敝,欲恢复民力,不若鼓励嫁娶生?育。”

喔,还?是这个论?调。

“然而,臧州地险,山势崎岖,地不足以供生?民口粮。峋阳王酷虐,横征暴敛,残害黎庶,使得?地上之民十不存一,纵使家?家?有育子女,子女复育子女,恢复民力亦非一篑之功。”

他抬着头,没有停顿。

“故而,其中关窍,不在生?育,而在隐户。”

隐户这件事嬴寒山不是第一次接触了。蒿城附近的邬堡里所有被藏起来的部?民都是隐户,他们耕种主人的田地,被主人豢养,名字,出?生?,死亡,都不被这个国家?所知晓。

刘承业说的就是这群人。

他们没有土地,即使离开主家?也无法安身,然而不离开又能?怎样呢?奴隶的孩子仍旧是奴隶,为了不让自己的世代成为这骡马一样的东西,为了不让自己本来就不足以果腹的粮食再被分去一口,他们很多人不愿过?多生?育。

“将军当丈量田地,彻查隐田,释放隐户,以地予之。若不因重税,不因无地可种,谁人甘愿为人奴婢?”

“行此举,不出?五年?,人口便得?以充实。”

嬴寒山稍微直起了后背,她审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苍白的男人低下头,并不心?虚地肃立等待着。

“我有些别的问题要问你。”屏风后的人说话了,这是鸦鸦第一次开口。

“淑女请问。”

“你知我今年?年?方十九,是也非也?”

“是也。”

“我断不会嫁与几?可为我父之人,你知晓不知?”

“喏喏。”

“那你,今日为何来此呢?”

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抬起头,光影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影子一时间被推搡得?有些变形。

“今日此事,某度并非为淑女招婿,而为将军与长史求贤,故而来此。”

嬴鸦鸦轻轻笑了起来,她站起身,从屏风后走出?。身上不是鲜艳的衣裙,反而是文?官的外袍。那位长史站在嬴寒山旁边,微微抬起下颌注视眼前人。

“这是我今日第一次从屏风后走出?来,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清点隐田,释放隐户,世家?断不会出?此语以自害。”

“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252章 啊?你说啥?

你是什么人?

嬴鸦鸦的?声音并不大,也并不严厉,但它仿佛一阵风,刹那间席卷了这个站在堂下的?男人。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有无数虚影从这张苍白的面孔上?飞掠而过,它们低声地在他瞳孔里啜泣,拉扯着他的?衣袖,在晃动的?烛光中露出同样惨白的面颊。

他笑了一下?。

“我臧南刘氏子也,家父曾赴将军宴。”

嬴寒山仍旧没想起来这到?底是谁,但她知道是哪场宴会,臧州这群家主们曾经死皮赖脸说林孖杀了他们家孩子,被嬴寒山抓来挨个敲打了一遍。

“你既是世家子,”嬴鸦鸦慢条斯理地说,“难道家中并无隐户隐田,还是心性澄明至此,甘愿用家中的?财产换一条仕途之?路?”

那个男人卡了一下?,好像随着这个问题,他的?灵魂短暂地被击出?了躯壳,懵懵地看着下?面的?人。

“啊,自是有的?……不,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他轻飘飘地说。

“峋阳王以刘家通沉州军为由,阖家百余口?皆戮,我父,我母,我妻,我子,我兄弟,我姊妹……”

皆充军奴,丧于虓原。

这一瞬间,那些低声呢喃着的?幽灵醒来了,有风猛然从门外灌进来,吹动他的?衣袖和?头发。

它们张开空洞的?眼睛,伸出?血淋淋的?手指,含糊不清的?风声里有无数尖叫和?絮语。刘承业一动不动,他表情冷酷地看着前面的?那一小片地,任由那些并不存在的?虚影攀附着他哭泣。

嬴鸦鸦注视着这张脸,这张没有悲痛也没有愤怒的?脸,她见过这样的?表情,就在自己的?脸上?。

如果没有阿姊,如果她孤身?一人侥幸从那场追杀中逃出?,她也会永恒地被囚禁在幽灵们的?手中,带着这样阴燃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