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嬴鸦鸦把嬴寒山的衣袖拉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什么??”
“你身上有种香气。”她缓慢地眨眼,把嬴寒山的袖子往她脸前递了?递,“你?能闻到吗?”
闻不到,嬴寒山想。现在她什么也闻不到,在?白花的香气里泡了?一天,她的鼻子已经快要坏掉了?。
披着她的外衣在?庭院里乱晃太怪,苌濯就一直窝在?耳房里,好在?傍晚前他能穿的衣衫终于来了。
应急准备就没太照顾他的穿衣习惯,送来的是?一身色调很沉的玄青外衫。他本身不言不语,没什么?生气地待在?一边,又在?黑天里穿着深色衣服,所以上上下下的人一时间居然没发现多了?个他。
直到掌起灯火,他审完嬴鸦鸦卧病这几天积攒的事务从书房出来,所有人才?惊觉这个人的存在?。
仆役站下,门房起身,因为嬴寒山敲打而连加了?几天班的过?路文吏踉跄着栽到墙上,所有声音都在?这轮被皂布所覆的月亮浮现时消失。
那双蓝色的眼睛沉沉垂着,不与?任何人对视。但?仅仅是?站在?他身边,仅仅是?分神去看那个侧影,就让人有想要近前又想要逃走的癫狂想法。
月缓慢地浮游过?去了?,被他凝固的人也?终于逐渐恢复神志。有新来的文书官悄悄问身边人:“那是?个什么??那不能是?城里哪个庙里哪位老爷娘娘没人接自己出来游神吧?”
“那是?咱大将军的军师,”有知道的低声应一句,“之?前我见过?,但?没有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说不出来,什么?词汇都不足以说,在?开始回忆的瞬间头脑就模糊了?这个人的面容,但?被震慑的余波却分外清晰。
“这么?……这么?,这么?!”
感叹之?后是?短暂的寂静,又有窃窃私语从寂静中?浮起来。
“不知此前谁欲以美童贿大将军……?”
“真是?……贻笑大方……”
苌濯,好看,看久了?伤眼伤脑子。
嬴寒山觉得他身上可能是?有什么?模因污染之?类的东西,在?视线范围内就触发,一触发就吃人SAN值。好在?这之?后他和自己很快就会离开,不会给蒿城上班的各位留下什么?不可逆转的影响。
“阿姊和军师不同我一起回淡河吗?”嬴鸦鸦烧了?水,照嬴寒山的习惯给她和苌濯滗了?叶子茶。
“想,不能。”嬴寒山拿起茶杯,“你?阿姊有个大麻烦。”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降维打击。
人与?人的战斗,不论国力强弱,武将配置如何,总还是?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但?修士与?人作战,那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在?这之?前嬴寒山一直是?战斗中?的优势方,但?这一次仙门百家插手,优势就变成了?劣势。
他们或许受限于种?种?因果不能直接殴打沉州军,但?完全可以派十来个大能殴打赢寒山本人。
青云宗没料到她已经突破到元婴,草率送菜,但?下一次嬴寒山就不一定有这么?好运了?。
她只有现在?这一次机会,她必须寻求破局。
万俟擎随身的锦囊里有一张易相面具,一封门中?密信,用这两样?东西她或许可以混回芜梯山。别的事情先不说,至少先把有人打算谋害她的事情告诉玉成砾,一则让她留意?暗箭,二则把水搅浑,让九旋峰分散仙门百家的注意?力,三?则……
搞清楚她这个“王道修士”非死不可的原因是?什么?。
大象很少和蚂蚁较劲,即使?是?咬人很痛的蚂蚁也?是?这样?,她现在?被这么?激烈地针对只能说明?她身上有他们畏惧的东西,不论这样?东西是?什么?,嬴寒山都必须尽全力让它发挥作用。请求和退避不能免死,只有足以制衡对手的危险才?能保证安全。
鸦鸦她肯定不会带,其他非修士的人也?没有同行的必要,苌濯……苌濯不是?她想不带就不带的。
在?被卷曲的花藤拥住的那一刻,赢寒山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苌濯和别人是?“不同的”。
她不知道这种?不同是?从何而起,一开始苌濯也?只是?她身边人中?的之?一。
她爱他们,不分彼此地爱,不分彼此地愿意?为他们牺牲,并在?这种?一视同仁的爱里获得走下去的心理安慰。
在?第五争府大火时,她把他推向那颗倒伏的树之?外,在?蒿城外雷劫来临时,她第一个反应是?要他快跑。
那时她还以自己的生死孤立他。
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救他,带他回去,斩落他的头颅融进自己的血肉?从返回淡河的路上最终允许他留在?身体里,与?自己一同迎接天雷?
还是?在?这之?前更早的某个瞬间?他的死亡好像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了?,苌濯从“他们”变成“我”,变成被她默许的身体一部分。未来一片模糊,而作为终点的死亡反而清晰,原本只有她一人孤身躺在?那里,现在?它突然覆盖上遍地的白花。
这算是?爱吗?苌濯曾经用自己的爱向她发问。
这算是?爱吗?嬴寒山在?问自己。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同”。
“我们得赶时间了?,”嬴寒山转向苌濯,“我想先去找一趟周政,问问观剑楼的事情。事实已经贴在?他脸上,他要是?还不觉得楼里这个新楼主打算弄死他,那他就不是?轴,是?傻。”
“好,”苌濯点头,“我们一起去。”
从蒿城到臧州王城,马车要走半个多月,飞行只需要半天。苌濯恢复了?臂钏的状态挂在?她手臂上,嬴寒山小声对他玩笑:“抓紧,不然你?掉下去我可不飞下去找你?。”
“嗯。”藤蔓牢牢地在?她手腕上扣了?一个结。
“……开玩笑的,会下去找的。”
周政在?吃一碗面。
不,准确来说,他在?盯着一碗面发呆。
这是?一碗酱油汤的素面,切了?一点葱和野韭进去,汤面上飘着猪油融化后几个金灿灿的油星。堆叠的米黄色面条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蛋黄顺着被戳开的口子油浸浸地流淌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