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1 / 1)

“这不一样!”或许是上午惊惶时冲上头顶的血还没有退下来,乌宗耀情不自禁地多说了些为自己壮胆,“大将?军一直问我的一个好大的军情,就是峋阳王那边的。我写与刺史了!刺史必能重视我!”

他一定得重视他,若是他不重视,这之后他该怎么办呢?乌宗耀癔症一样在心里重复着,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已经后退几步,拆开了信。

他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把信纸塞进怀里,对?他露出一个冷笑?来,乌宗耀后知后觉觉得有些不好,几步要上来拿她手里的信:“你怎的拆了?”

“我不拆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眼前的小女子轻轻打了个呼哨,一霎十来个卫士突然从周遭现?身,把她和他隔开,出鞘的兵刃抵在他身前,逼得他到退两步。

乌宗耀的脸色一瞬间白了,汗水在他额头上干成一片,他木木怔怔地低下头对?着地恍惚了一阵,突然抬手指着眼前人大喊。

“是她!她勾引我!想陷害我!这婢子向我要钱不成把我骗到这里来构陷我!是她!是她没有廉耻她勾引……唔!”

话没说完他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鼻血和眼泪一道飞出来糊上了脸,乌宗耀睁大眼睛在地上爬抓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那个小女子。

她从容地走过来,垂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纵使嚷,又有谁信啊。你当?我是谁?”

那双乌黑的,似乎有锋刃清光的眼,轻轻在他面颊上割过去,乌宗耀被按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的怒气落下来,慢慢有惊恐爬上去。

“你……你……你是……”

“我是讨逆平叛大将?军赢寒山的妹妹”她冷笑?着,用鞋尖踩在他被压在地里的脸上,蹭干净刚刚挣扎时粘在鞋侧的泥。

“嬴鸦鸦。”

第195章 恨不啖尔

杀妻,拐卖人口,刺探军情,数罪并罚,绞。

审判和执行不由军队执行,案子周折一下递到了裴纪堂手上。

奏报案情的文吏也觉得这俩人实在是不当人,慷慨陈词了?半晌,座上却一言不发。

“刺史?”

案后的人影被烛火照亮了?半边,火光在裴纪堂的面?容上摇曳不止。站在下首的文吏抬起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刺史脸上的表情。

裴纪堂用食指的关节敲着桌面?,声音比火焰燃烧的沙沙声更轻。

自他听完嬴鸦鸦从乌宗耀手中诈出天柱位置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没有再?动了?。

“刺史?”

在听。上位传来轻柔的声音,裴纪堂的声音维持着平静,仿佛没有被之前的控诉陈词感染一丝一毫:“按照刑律处置吧,本官没有更多意见。”

那文吏应了?一声,准备退下,裴纪堂却又?叫住他。

“替我?做一件事?,”他的声音像是什?么黑鳞无爪的东西在轻柔地嘶嘶,“去周边各乡布告。”

“有近年来丢失幼儿青年的庄户,均到此地来,本官要?给他们一个说法。”

乌宗耀被猛地扯开?了?蒙眼布,周围火把?的光映得他眼前发花。

一天半之前刺史下了?判决,他才知道玄明?子早就让人给抓住了?,把?俩人干的什?么事?的底抖落了?个清清楚楚。他在牢里隔着监栅抓那假道士的袖子,扯着喉咙骂他,玄明?子却只是失魂落魄地缩在角落里,一声也不应。

骂得疲了?乌宗耀就开?始抓着谁骂谁,骂他那个蛇蝎心肠的堂妹坑害堂兄,骂那个勾引自己的小婢子恶毒,骂嬴寒山不男不女不人不鬼。

骂到一半被揪出来套麻袋打了?一顿,又?开?始哭,哭自己遭了?算计,哭那封信没到裴刺史手里不然?他绝不至于沦落至此。

今天早上天没亮他就被蒙了?头拉出来,推推搡搡先一步拉离了?牢狱。走的时候听到后面?人嘱咐:“这个带去刺史那里,剩下那个正午行刑。”

他几乎要?乐得手舞足蹈起?来,看吧!终究是天无绝人之路!拐卖幼童男女那事?是玄明?子这个假道士干的,与他有什?么干系?自己的妻子就是打了?一下,推了?一下,就算是有错也到不了?绞刑的地步。更何况他是交上去了?那写着天柱所在的信纸呢

但当蒙头的布被扯下来时,乌宗耀错愕了?一瞬间。

这是一间比之前更宽些的囚室,或许是在地下。三面?尽是墙,通风口都找不到一个,只有一面?隔着栅栏。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反射在官服上的光泽,好像暗处燃起?了?一片火。

裴纪堂就站在这里,黑暗让他的面?孔模糊不清。

“裴刺史!”乌宗耀扑倒在地,膝行两步抓住栅栏,“裴刺史!”

“您赦免我?了?是不是!您一定?看到那封信了?是不是!”

“我?家中还有些藏起?来的家资,您叫我?做什?么我?都做!您……”

寂静。

寂静中只有火把?的光仍旧在官服上流动。他看不清裴纪堂的表情,一股冷气从乌宗耀的后背升起?来,他觉得这片黑暗中似乎有一对非人的眼盯着他。

那双眼睛中的瞳孔纺锤一样缩起?来,那双眼睛下嘶嘶地吐出鲜红的信子,它说话了?,他说话了?,他说话的语调轻柔,措辞文雅,一只手抬起?来指向他的方向。

“便是此人,”裴纪堂说,“这几年来拐卖幼儿少年,送与峋阳王残杀取乐。”

一双,两双眼睛亮起?来,很多双眼睛亮起?来。粘着泥土的手,开?裂的手,苍老的手和尚且年轻的手,这么多双手从阴影里伸出,死死地抓住围栏。

他看到了?,他看到那些含着悲苦,愤怒,癫狂的面?容,无论年老还是年轻,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亮得像是野兽,离栏杆最近的人把?整个身体压在上面?,双手拼命地前伸,想要?拽住他的衣服,拉住他的手臂。

还给我?,还给我?……他们嘟哝着,啜泣着,哀嚎着,咆哮着,每个人口中都念着不同的名字。他们喊着自己的孩子,兄弟,孙辈,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要?滴出血来。

他们已经?找了?太久了?,那些把?悲苦吞下去的人深深低下头去,用力地在土地里刨挖,好像想把?自己躲在地里的家人刨出来,有疯了?的妇人痴痴笑着站在门前,用手一个一个指着路过家门前的孩子,念着不归家的那个孩子的名字。

也有人离开?了?家乡,游魂一样四处游荡,询问是否见过一个孩子,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特别的,只要?他们足够耐心地去找,总能找到见过她或他的那一个。

直到今天,这位慈悲的老爷抬一抬手,指向牢狱里那个人。他说就是他拐走了?你们的孩子,就是他已经?害死了?他们。

“你做什?么!你……你!你不要?过来!”乌宗耀躲闪不及,被最靠里的不知道谁抓住了?手腕,几乎是登时那个人咬了?上去,伤口处传来清脆的撕裂声。

他连滚带爬地挣脱开?,缩在墙角,被咬住的那根手指撕去了?一层皮,露出下面?白生生的骨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