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孖对此很有反对意见,越级和嬴寒山振振有词辩论?了半天主将应该坐镇,未果,又去?帐中找海石花理论?半天,未果,条属野狗的给她肩膀上?落了个牙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领命去?了。
她收起竹筒,起身向着?舱内走去?。
到船舱里有了些不穿甲的生面孔,这些人都穿短着?,上?甲板时才披一件厚皮子衣,头发用?布巾束起来,一副匠人打扮。看到她也不很行礼称呼,只是欠一欠身,叫一声将军。
船上?的白鳞军和陈恪派来的随行兵士都说这是修船的无?家工匠,跟着?嬴大将军那位故交来的,海石花却隐隐约约能从?他们身上?嗅到一点血气。
这些人走路的姿势很稳,有些人手?上?的茧子也不仅仅是长期做工留下的,这群人里至少一半是武人,比起一群匠人,叫他们一群被组织起来的游侠义勇更合适些。
海石花穿过廊道,寻到一间?房里叩了叩门,听到里面应声之后推门进去?。
船修得不错,即使在舱里光线也很好。那位无?家首领就在里面,面前摊着?一张解开的油布,布上?是一把锁在鞘里的剑。
武人没有不爱宝剑的,何?况眼前是天下闻名的剑匠,纵然海石花心?里装着?事,也忍不住向桌子上?那把剑多看了几眼。
“试试?”无?宜不咸不淡地出声,“你能拔出来,剑就送给你。”
海石花闻言把手?盖上?不识剑的剑柄,犹豫一下又松开了。
“怎么?怕拔不出来?我不笑你。”
海石花摇摇头:“唔像我用?的剑。”
这句话说出来,原本懒洋洋的无?宜来了点精神,她直起后背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将,露出一点笑:“……嬴寒山手?下这群人也挺有意思。”
海石花在她旁边坐下,把手?里的那枚三节竹筒递给她,无?宜抻开在眼前比画了一下,蹙起眉来。
“这是什么?”
“大将军讲要我与你。”海石花说,“旁的我系不明。”
“她手?工活挺粗糙的。”无?宜在手?里掂量一下这东西,把前后两枚琉璃镜与眼睛对成?一线,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但想法似乎比我还强些。”
海石花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只知道那枚竹筒不知为何?能放大远处的海面。
无?宜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竹筒,放下,从?身侧抽出一卷卷起来的图纸。
“东西我收到了,告诉她我能做,她出料。”无?宜把图纸展开,“现在,我们说说稷褐的事情。”
无?宜原本不打算随船,但听说他们是要打稷褐之后就亲自跟来了。
原因?有二,一则是她留了一部分无?家人在稷褐探听情况,如果那边有战乱,她作为无?家领袖必须亲自把他们带出来,二则是罗秋鸟坛城中隐藏的嘱托她不想违背。
他几乎是以一种以命嘱托的方式把责任放在了她的肩上?,稷褐已经失去?了能保护百姓的父母官,如无?宜不插手?此事,要在战争中丢掉性命的百姓不知凡几。
纸上?是稷褐城的城防图,无?宜按照坛城的暗示以及自己出入时的经验做了大致标注。
稷褐不是军事重镇,又因?为城临蓑衣水,北接王城,所以水道发达,她提议用?艨艟打开城中水门,然后小艇快速登陆。
“就是这样可能挺废船的。”无?宜说,“用?来开门的艨艟要充当掩护,如果对面想起来用?火,一场战斗下来可能要烧掉不少。”
海石花想了想嬴寒山送钱去?踞崖关时的表情,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就走潜入,你们水性应该都还可以?着?一支百余人的小队潜进去?,杀了城门兵开城门,浩浩荡荡直接把船驶进去?就是。”
……这招倒是可以,但总感觉有个很可恨的人用?过。海石花想。
“或者?可以二者?兼而有之,一边以艨艟攻城,一边派人潜入,他们就算反应过来也自顾不暇,只看你这边人够是不够了。我的人还有一点在城里,你们如果潜入,我会?放出木游鸟,他们看到可以接应。”
海石花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说法,忽而她又想起什么,随口追问了一句:“稷褐图,哪里得的?”
无?宜的嘴角抽了一下,把目光移开。
“算是长者?赐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蓑衣水上?蒙着?一层淡青色的雾,远处船队的轮廓隐藏在已经转为靛色的天幕里,像是涂了墨的纸又洇上?了水渍。
到稷褐城已经进入那枚古怪三节竹筒的可视范围时,海石花就下令熄灭船上?所有火光。
这支船队鱼群一样缓慢靠近前方的城,负责潜入的白鳞军已经降到小艇上?,预备和船队分开。
然而,在波涛之中浮动的船队忽然停下了,站在甲板上?的海石花垂下手?中的竹筒,回头对上?亲兵们困惑的眼神。
在他们视野尽头,那座本应该已经陷入睡眠的城池正在发光,有火光从?城内涌起,照亮整个天幕。
稷褐的罗郡守突然去?世了。
他走得很平和,身上?尚且盖着?平时穿的旧衣,好像是在睡梦中离世的。
仵作和医者?都说是郡守操劳太过,积劳成?疾。加之天气渐冷,寒气入心?,一时伤了元气发作起来,才猝然在睡梦中离世。
他的死像是一阵细密而寒凉的秋雨,一瞬间?浇透了整座稷褐城。
悲伤么?自然是悲伤的。倒是到不了如丧考妣的程度,毕竟父母官不是真?的父母。
但这位穿旧衣,削竹子,在夏日里满衣摆泥水地摆设在田间?的郡守就像是家族中的一位靠谱叔辈。
他死,不仅让人觉得少了那么一个照拂自己的人,也让人觉得未来缺了倚仗。
这样好的人,为何?死了呢?
罗郡守没有家小,周围人只知道他是北人,山高路远不便送棺归乡,就由稷褐的官府主持着?葬在了这里。
出殡那天不少百姓系了白布在头上?,有稚子牵着?母亲的衣摆,指着?落在地上?的纸钱问阿娘,郡守好人,为何?就这么死了呢?
妇人面色戚戚牵住孩子的手?:“那是天上?的星官,下凡来做事,做完了事,又要回天上?去?。”
“那下次他再?下凡,能不能知会?我们一声,我们搬去?他下凡的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