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嬴寒山先反应过来的是?躲在一边假装树丛的亲兵们?,陆仁某像被?踩到尾巴一样哎呀了一声,然后被?其他人按进树丛里。
“都滚出来!”嬴寒山也跟着跳起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哭昏了头了,不然不至于发现不了自己周围两百米内的树丛里藏着人。
他们?磨磨蹭蹭地从树丛里钻出来,顶着一头枯草树叶,嬴寒山现在一点也不想?哭,她气?得想?乐:“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回禀大将军,我们?,呃,我们?几个看您一个人往这边来了,也不知道您是?不是?受伤还是?怎么……长史说营地里不一定安全,我们?怕有宵小接近您,就……”
苌濯的眉头明显跳了一下。
“啊不不不不是?说军师是?!……就是?,军师过来了,我们?不好出来,又不好走,就,就,就都找地方猫着了……”
这个理由太弱智了,嬴寒山被?无语到了,现在就把?何翠子叫回来开设军校提升一下他们?的智商吧。
“来,听我口令,”她露出一个露牙的微笑,“排成一排,右转,跑步走”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军训口令在十世纪之前也奏效,这群人下意识遵循她的命令排队跑了起来。“好,保持队形,绕校场跑三?十圈,队形乱了重新跑,跑不完不许吃晚饭。”
这一支被?抓包的亲兵就在无声哭泣中跑远,嬴寒山坐回原处,苌濯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
“……要继续脱吗?”
哎?大可不必!
她把?他的手按回原处,稍微踌躇了一阵子接下来该怎么办。嬴寒山开始行动起来时苌濯就不动了,他像是?人偶一样安静地看着她。
“好,总之,先把?眼睛闭上。”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突然有点怯场,以?前用以?血化生?救人时被?救者大多数闭着眼睛奄奄一息,现在一个大活人在嬴寒山面前,反而让她有些不知道怎么下手。
苌濯没有其他动作,他慢慢把?眼睛闭上了。
青色的线条从嬴寒山手腕生?长出来,缓慢地缠绕上苌濯的手臂,它看起来像是?在给一个素白的瓶子上青花,线条很快隐没在苌濯的衣袖中。
以?血化生?是?建立了联通彼此血肉的通道,当它的尖端刺入伤口的一瞬,她感到他有轻微的战栗。
血液与血液混合,肌肉重新连接,皮肤再次生?长,从她血中分出来的一部分捏合了伤口。
伤口像是?数把?锥子刺入皮肉带来的穿刺伤,嬴寒山思考了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伤口的来源,同时想?起嬴鸦鸦那句“苌军师为了救我受伤”。
沉钝感又从喉咙里泛上来了,抛弃嬴鸦鸦的痛苦太尖锐,居然让她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苌濯也在军营里。
如?果出事,仅仅只是?书生?的他不会比鸦鸦有更多反抗余地事实不也是?如?此吗?他受伤了,这伤痕几乎接触到骨头。
她刚刚为什么心安理得地在他面前放松下来了呢?如?果说她对嬴鸦鸦有愧,她对他不也一样吗?
思维到这里忽然开始被?缓慢地稀释,有一股轻柔的浪潮从苌濯的方向?传递给她。
那应该只是?血液的流动而已,伤口太深,她的心绪又混乱,有意无意地接触到了很多不重要的信息。
他的心跳很慢,不太规律,泵出的血液也像是?潮水一样忽高忽低。
有几秒钟嬴寒山开始思考以?血化生?能不能填补他心脏上的缺口,而这浪潮就在她走神思考时卷住了她。
她好像又沉入了水中,而莲船仍旧在她身下,所有花瓣都精致地向?上弯曲,把?她保护在最中心。嬴寒山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画面淡了一点,露出原本四周的样子,又随即变浓,将正常的景物盖过去。
自己大概是?在谵妄,嬴寒山想?。以?前用以?血化生?的时候没这个毛病来着。
莲船却并不管乘客的心意,它轻轻摇晃着她,仿佛鼓励她在这里小睡一会,嬴寒山等了一会没有其他变化,决定先暂时稳定下来等着谵妄过去。
头顶的天像深紫色的丝绒,有星光在更遥远的地方闪烁,突然一道白光划过天幕,玉色的星星落了下来。
它砸进水里,水花以?慢动作升起,坠落,莲船却在这波涛中保持着稳定。
星星坠落的地方开始生?长出银蓝色的枝条,它们?弥散开来,叶片舒展,花苞打开,簌簌声缓慢地靠近她,散发着银色微光的莲花照亮了嬴寒山的脸。
她听到微弱的低语。
“寒山,寒山……”
“让我在你之前离开,让我作为苌濯离开。”
嘶。
嬴寒山用力抽了一口冷气?,从这个静谧诡异的梦中清醒过来。
苌濯的肩膀已经修复了,他仍旧安静地闭着眼睛,等待嬴寒山给他一个可以?睁眼的指令。
“好了,应该没问题了。”
蓝色的眼睛睁开,有一瞬间嬴寒山觉得那个颜色有点像刚刚梦中连卷的颜色。
他仿佛很困倦一样眨眨眼睛,偏过头去看向?自己的肩膀,然后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不要谢我了。”
话到嘴边又说不下去了,说什么都像是?给自己推卸责任,嬴寒山低下头,坐回他旁边,天已经完全黑了,天空中隐隐约约有星星的痕迹。在对话再次中断一段时间之后,嬴寒山努力拾起话头。
“我知道问你会不会恨我也没用。”她说。
“但我没办法不这么想?。我其实不太会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我只能拿自己当尺子。我在战场上决定不回援,这个行为从结果来看完全正确,没有任何问题。但我做出这个决策不是?因为我信任你们?一定能解决遇到的麻烦,是?我决定……要放弃你们?。”
“……不,说放弃这种话太高高在上也太傲慢了,应该是?说我放弃了自己去援助你们?的机会。即使现在已经结束了,我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出事了呢,如?果你,如?果鸦鸦都……那我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你们?是?因为信任我才跟我走上这条道路的,我没有回答这份信任,纵使所有人都宽恕我,我怎么宽恕我自己呢……”
苌濯安静地听着,好像随时准备为她寻找一个支撑点。
“我难以?代鸦鸦作答。”他用稳定的嗓音说,“但是?,若是?我。”
“我一直在向?着幽冥前行,最初恐惧,僵硬,浑浑噩噩,然后迫切,然后困惑,然后平静。现在在寒山身边,我已经不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