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国相还?在虎视眈眈,一旦沉州方萌生退意,追赶他们的不只是活人,还?有怪物。
而且不管他们能脱身与否,这一次将会?是沉州彻底的失败。
浮泉周遭的世?家已经被峋阳王镇压过,一旦阵线被反压到浮泉周围,不要说?再次决战,损兵折将的沉州方能否守住浮泉都是问题。
但不退意味着什么呢?
嬴寒山回过头去,她看不到大营,看不到那里的火光或者血液。可她知道鸦鸦在那里,苌濯观鹭和双方几乎所有文官都在那里。
他们被囚在火屋中,自己明明只要回过头踹开门就能把他们拉出来,现?在却只是站在这里,隔着被烧红的窗玻璃看他们快要融化的影像。
她清楚的,她比什么都清楚她现?在立刻就想回去,她在脑内对?自己复述了?那么多不可以退的理由就是为?了?压住自己不要下一秒就纵身而起?。
她是仙人,是修士,是睥睨凡间无所不能之?人啊,现?在她却可悲地站在这里,说?不出一个字。
系统的白噪音覆盖在嬴寒山的耳膜上,它什么也没有说?,如?果它有一双眼睛,那么现?在大概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沉州军不能经历一次溃败。”她说?。
诚然?如?是。这是系统的回答。
“可我,可我也不能……”
诚然?如?是。系统仍旧如?此回答。诚如?白门众人那时。
她没有资格既要又要,海石花林孖燕字营,还?有有名无名万千将士的性命,总要和对?她来说?另一部分最重要的人的性命一起?被放到天平上。
曾经她想要救下每一个人,于是白门乡民尽数死尽,她现?在很清楚如?果双方她都想保全,最后的结局也会?是全部失却。
为?什么要她来做这个决断?要她亲手伸出手去推翻其?中一边砝码?就在这短暂的千分之?一秒里,嬴寒山觉得自己陷入了?漫长的谵妄中。
这还?只是出阵前的清晨,嬴鸦鸦穿着一身青布的小衫子,她手里玩着一捻开得很晚的荠菜花。荠菜花这东西一点也不好看,她捻着杆子打发无聊。
然?后,她看到了?嬴寒山似的,很轻快地把荠菜花一丢,站起?身来。
阿姊?
嬴寒山轻轻闭了?一下眼睛,这一眨眼间的谵妄实在是太长了?。
“不退。”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空气水一样又沉又厚,以至于这一声不退花了?相当久的时间才传进周围人的耳朵。
她看到裴纪堂脸上的错愕,那个表情的变化在她眼中变得很慢,很慢,所有人的反应也变得很慢,很慢。
“寒山……?”
不退。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所有表情都从嬴寒山脸上消失了?。
“战胜后回援,不退,不救。”
有军官推开身边人冲上来:“嬴大将军!末将愿率军回援!拼死护军师与长史安危!”
“不退,继续作战。没有任何兵力能被抽调出来,左右军现?在听我号令,擅动不遵军令者,皆斩。”
那个被血涂饰的女将突然?变得陌生了?,似乎有一股什么东西从嬴寒山的眉心抽离出来,她的眼睛和声音突然?变得很冷,那双眼中看不到丝毫动摇或者痛苦。
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不值得在意,她不再站在棋盘上了?,她是那个手拿棋子轻轻敲着棋盘的人。
“中军推进。”
嬴寒山接过马缰的下一刻,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护腕。
裴纪堂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我可以稳住军阵。”
“你文我武,关键决策上,你不要插手。”嬴寒山只是扫了?他一眼。
呼吸声,颤抖,因为?情绪压抑而泛红的眼眶,裴纪堂几乎是咬着牙:“她……鸦鸦,是你妹妹……”
然?后他看到嬴寒山目光空茫地看了?一眼前方,那里还?有无数人在死,地面?已经吸不了?更多的血液而积起?暗红色的水洼。
她记得上次看到这样情形的画面?,她记得断肢,被泡肿的尸体,记得尸臭味无法散去的踞崖关,记得海石花的小木雕。
“……鸦鸦是我妹妹。”嬴寒山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我妹妹……为?什么就是要用所有人用命去换的那个呢……”
裴纪堂的手一滞,慢慢地落了?下去。
军阵只是片刻停滞后又开始运转,不知情者仍在上前,知情者咬碎了?牙齿吞下去。他们知道他们在放弃什么,他们知道他们的领袖放弃了?什么。
血飞溅上白鳞军的旗帜,两边阵线完全交错在一处。最前的那个女将好像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那一部分,没人看得到她到底在用什么武器,他们只看到银色的辉光,看到血,看到不断策马躲闪着雷霆撞入军阵中的影子。峋阳王的中军开始溃散,谁也不愿意再靠近那个身影。
她明明像是降世?的修罗一样无可匹敌,他们却觉得好像有某种绝望笼罩着那个身形。
就好像,她很想死在这里那样。
盾兵击退了?峋阳王侧翼,战马越过地上人尸拼凑的拒马,与中军会?合。
收兵的金鼓声终于划破了?天空,峋阳王军开始后退。
嬴寒山漠然?地骑在马上,她看到那个黑衣的影子回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以·为?·你·不·会?·放·弃·他·们。它用唇语说?。
在推进追逐峋阳王军后军的士兵之?中,嬴寒山一尊石像一样驻马呆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