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嬴寒山懵了一下:“你和?鸦鸦串过台词?搞个宴席把他们聚在一起都杀了?”
苌濯轻轻摇了摇头,那双蓝色的眼睛因为?微笑而弯起来,更像是猫了:“不。”
“我只?是一个冲动又和?峋阳王有深仇大恨的文士,在宴席上?情绪失控罢了。我的主君会?厉声呵斥住我的。”
第143章 鸿门宴(伪)
裴纪堂书房里那盏雁衔穗铜灯被搬了?出来。
仆役们仔细地把它擦干净了?,摆放在会场里,把每一个灯盏都点上灯。这只大雁突然就变成了衔着瑞穗的?神鸟,在熠熠火光里展示它的?翅膀。
在这火光里两个人一起出了一会神。
“真不用我帮忙吗?”裴纪堂问。
“有苌濯,我还算应付得?来。”嬴寒山眨眨眼睛,“再者说了?,应付不过来又怎么样?他们应该怕我,又不是我应该怕他们。”
“这次他们怕的?是苌濯。”裴纪堂笑了?笑。
然后,嬴寒山转过脸来,用那双很?奇异的?金色眼睛看着他。
“不一定,不一定啊老板,人什么时?候都畏惧猛虎的?。”
“所以?他们什么时?候都应该怕我的?。”
今天?嬴寒山穿得?很?好。
从芜梯山上下来时?她那身衣服是暗青的?,早年在淡河的?时?候她也一直穿青色,这是一种本能式的?智慧。古装剧里刺客一般都浑身穿得?乌漆墨黑的?,但这样在晚上反而是个显眼包。
常在夜色里穿行的?人都知道,夜不是纯黑色的?,那是一种复杂而混沌的?颜色,一刻不停地在变化,所以?穿色调暗一些的?彩色反而更好隐蔽。那时?她是孤身的?杀人者,是游侠,是异人,所以?她穿那样一身衣服很?合适。
后来她做了?将领,衣服的?颜色亮一些了?,但也基本还是那个色系,再加上她不怎么着甲,所以?说显眼也和显眼搭不上边。
但今天?她显眼极了?。
青簪夫人给她留下的?那身锦衣十分考究,无光处它是暗红色,像是将要凝固而未凝固的?血液。一旦有光芒照在上面,花纹就次第浮现出来。它不是连珠纹或者团纹,它是多片非常整齐而绝不相同的?四神纹。当?光线落在她的?肩膀上时?,朱雀艳丽的?尾羽就张开了?,舒展的?翅膀掠过它主人的?箭头和胸口,似乎正要向更高处飞去。龙虎纹相对在衣服的?两襟,一片光扫过去,恰好显露出一鳞一爪,更多的?藏在玄武仰视的?云霞之中。
这真是一件漂亮的?衣服,漂亮得?嬴寒山觉得?自己穿一穿就应该脱下来直接捐赠国家?博物馆。但她毕竟没有这么干,她坐着,一本正经地任由身边人摆弄。给她束上玉带,佩好发?冠。
“大将军的?剑呢?”他们问,“干什么磨磨蹭蹭的?,快把剑拿来!”
……没有那种东西?啊!她这辈子?迄今为止最靠近拥有一把剑的?时?刻,就是被那把无家?的?不识剑抽了?一大比斗那次。
嬴寒山尴尬地站起来想解释自己没有那东西?,正赶上苌濯进来了?。
他穿了?一身月白色。
或许比月白色更灰蓝调一些,像是阴天?时?的?积雪。这一身衣服很?素净,只在袖口和领口用蓝线绣了?一点细微的?花纹,于是雪下生出了?奇异的?蔓草来,绽开幽幽的?蓝色辉光。他慢慢走?到嬴寒山身后,站定了?,立刻有人举起镜子?来,给嬴寒山照一照这个画面。
她看着镜子?里非常地主家?傻儿?子?的?自己,又看了?看身边垂手静立的?苌濯,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不然我还是把这身脱了?吧,我感觉领子?不是领子?袖子?不是袖子?的?,”嬴寒山搊起袖子?来,想了?想又把它放下了?,“也不一定非得?穿成这样才能震慑世家?。”
“他们需要一个他们心目中的?将军的?形象,人只会被自己的?想象震慑。”苌濯轻轻地低下头来,他注视着镜子?,“寒山这样很?好,非常英武。”
嬴寒山觉得?自己的?脖子?僵住了?。
不是,就很?怪啊,她说不出哪里怪来,刚刚她还没觉得?这么怪的?。现在看着镜子?她只觉得?一定有什么约定俗成的?描述来形容镜子?里的?这两个人。什么狂霸炫酷拽小霸王和她的?白月光爱姬?狼狈为奸的?锦衣大恶人和她的?白面军师?不不不不不,一定有一个不这么言情小说也不这么邪恶的?形容……
“看着好像收拾打扮了?上门见家?长一样。”嬴寒山终于想起了?这个描述。
按道理这个说法挺现代的?,苌濯应该听不懂。
但那双蓝色的?眼睛莫名一瞬间睁大了?,他用手挡住额头掉头就走?,留下举着镜子?的?仆人一脸茫然。
“我发?冠歪了?!”一直逃到门口,嬴寒山才听到他有些急急忙忙的?声音。
苦主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邀请他们来赴宴听取结果的?信是裴纪堂寄出的?,信笺很?精美,上面盖了?沉州刺史?印和他的?私印像是小戒指一样那个一滚就能滚出他名字的?印鉴。这两个印保证了?这封信绝对是出自他之手,信上温和安抚的?措辞和绝对会给他们一个答复的?态度摆明了?就是站在世家?这一边。
于是他们所乘的?车出发?了?,散发?着清幽香气的?华车里盛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有些强硬一些的?想,这件事必不能轻易了?了?。他的?三郎哟,那是家?里最像他的?一个孩子?,品行又好,相貌又美,以?后是大有前途的?。听说杀人的?不过是个南海捕鱼的?贱民,偶然凭着一身蛮力爬到了?副将的?位置。可这万数大军中一军的?副将军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特别?重要的?位置,为了?给他的?三郎偿命,杀了?也不足什么。
也有软弱一些的?想,如果那位嬴大将军实在是太?爱惜那个副将,那么叫他磕个头认个错也就罢了?,听说那位女将性?子?酷烈,杀人无数,这个霉头不触比较好。她至今未曾婚配,那个副将听说也是个身形精壮相貌堂堂的?,两个人之间有些什么也不奇怪,跋扈的?女将军怎么能忍受别?人想杀她的?情郎呢?别?再儿?子?的?命没讨回来,把自己的?搭进去……
但还有一些人,这两者都没有想过。他们是这些人里最聪明的?人,他们之中或许有退下来的?官员,有善于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调度家?,当?车厢摇晃的?时?候,他们也轻轻地摇晃着他们的?头颅,把头脑中的?一个个问题筛出来。
他们的?孩子?死得?不对劲,不应,不该,不会是那个姓林的?将军杀的?。
但他们也不应,不该,不会讲出这个疑惑,因为他们一旦想明白,就会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去讨一个公道的?机会。
车吱吱呀呀,掩盖住那些或狂妄或怯懦的?思绪,也掩盖住沉默之沉默。
车子?一辆一辆浩浩荡荡驶入了?浮泉郡,家?主们一个接一个下来,预备着去见那位温文尔雅,出身高贵的?刺史?。被他握着手致歉,安抚,用早就准备好的?客套话和他打两圈太?极,或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自己的?儿?子?是多么优秀,多么孝顺,要他一定要严惩真凶。
但他们没有看到他。
裴纪堂压根没有出现在宴会现场,坐在上首的?只有一个人。
那盏雁灯在她面前燃烧,仿佛是供奉着神像的?灯烛,她身上那身赤色的?衣袍像是血像是火一样流动,火光照在上面就映出了?金色的?花纹,那花纹闪烁着,浮动着,构成在红地上奔驰飞舞的?异兽。她也像是一只异兽化成人形,那双金色的?眼睛望过火焰,一眨不眨地盯着门。
从那扇门里走?进来的?所有人都要接受这双眼睛的?凝视,它挑剔地注视着他们,不像在看身份,不像在看衣着。
就像是一只野兽在揣度哪一个比较好吃。
太?窒息了?,让人想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