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1 / 1)

“我?这次来……是想找小女郎借些钱。”

秦蕊娘借的钱不多不少?,三百枚,加上挑担可以置办一小筐子杂货。她说她这几?天替人?缝补赚了一些钱买了点针线,自?己做了些绣活,再?加上置办杂物,能做出一个小挑子来沿街叫卖。

“我?知道贸然?开口让小女郎为难了,我?也不敢说我?是不是真的能卖出去……但这钱无论如何我?也会还,就算是亏了我?也能替人?洗衣服,缝补……利钱小女郎定吧,只是时限放宽点才好。”

嬴鸦鸦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还瘸着?的腿,女人?的身影在日光下一晃一晃,像是被风吹来吹去的树,却?怎么也不肯倒下。最终嬴鸦鸦还是没把自?己的担忧说出去:“秦姨这么说了,钱我?会借。利钱也不要,只有一条……”

“每个月初一的时候,秦姨要来找我?,告诉我?这些钱买了什么,卖了什么,是赚了还是赔了。”

她拍拍女人?的手,没说更多,女人?也只是低下头对她拜了一拜,眼眶再?次红了。

送走秦蕊娘,嬴鸦鸦才发觉裴纪堂已经?来了,站在远处只是看着?,没往这边走。

她能猜出裴纪堂是不想吓着?这个刚刚出门的女人?,也不想再?让她大动干戈地拜他,但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嘴:“裴刺史是怕生吗?怎么站得?远远的?”

“是怕生。”他笑了笑,过来了,一边走一边把衣袖角往袖子里絮。嬴鸦鸦看到它好像湿了一块,边角也有些开线。

“刚刚有场官司,”意识到嬴鸦鸦的视线,裴纪堂解释,“堂上卖羊人?卖了二十?头羊给买羊人?,但有母羊带胎,在赶羊来的路上生了。小羊归谁拉扯不清,一群羊全在街上堵着?,看是饿狠了,把我?袖子嚼了两口。”

嬴鸦鸦捂住脸,假装自?己没笑。

裴纪堂终于把自?己被嚼了的袖子絮好了,与嬴鸦鸦一面向里走一面提起正事来:“我?之前求托寒山转达的事情,鸦鸦考量如何?”

他说的是长史那件事,嬴鸦鸦笑眯眯撤掉盖在脸上的手,开始乌鸦啄毛:“本是不想应的,姊姊那边事情那么多,总要我?帮忙嘛。”

“但是呀,要是我?不帮,裴刺史可怎么办呀。出去断个案都会被羊吃了袖子,万一哪天税算错了,拿不出钱来,被人?押在田里割秧就坏了。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先帮衬着?啦。”

裴纪堂没有尴尬,他一正色,后?退两步,合手对鸦鸦正正经?经?行了一个求贤礼:“骤然?成为一州之牧,实在力不从心,仰赖鸦鸦教我?。我?才疏智浅,能得?鸦鸦为长史,幸甚惭甚,请受一拜。”

嬴鸦鸦一口毛没啄到,被他这个突然?正经?的礼吓得?倒退两步,长着?手比画半天,一跺脚转身就跑。

噫!他怎么不生气!他是不是故意的!

身后?隐隐传来裴纪堂的开怀笑声,嬴鸦鸦开始气鼓鼓地撕扯袖子。

你们裴家人?芯儿都是黑的!还割秧呢!叫你烧火去吧!

气归气,长史应下了就得?做,在秋风已经?开始拂动街上叶片的时候,沉州诸官迎来了正式的上任。

裴纪堂与嬴寒山各执文武,在立秋那天立册各封属官,取金风去旧晦的意思。

沉州首府也确定在了淡河,据裴纪堂讲,不是没钱搬,主要是这里住得?亲切,真的不是没钱搬。

一上任就加班的嬴鸦鸦不知道说什么。

秦蕊娘在初一找了嬴鸦鸦,她第一次卖货没怎么挣钱,少?亏了一些,嬴鸦鸦没怪她,与她讲了一下天气凉后?换什么好卖,又让她下个月再?来找自?己。

就着?这月余间?,又有几?个女子从那扇小门里走了出去,她们开始替人?写东西,缝补,做事,有人?在照料嬴鸦鸦带回的,裾崖关失去双亲的孤儿,逐渐地,这个小院子似乎成了什么后?勤部门一样的地方。军队送来缝补的东西时,也要敬称那院子里的妇人?们一声娘子们。

在封官结束,宴会散场的那天晚上,稍微有些醉意的嬴鸦鸦在院门外看到了关卢。他长长地注视着?那扇小院的门,像是在思索什么。嬴鸦鸦慢慢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他发觉了她,但没有回头也没有走开。

“鸦鸦女郎,”他问,“在这里,真的谁都能找到一条活路吗?”

“如果你信我?们的话。”嬴鸦鸦说,“总是可以的。”

关卢回过头来,嬴鸦鸦才发觉他脸上已经?染满了泪水。泪水无声地顺着?他的两腮落下去,斑斑地沾染了领子。

“请带我?去见嬴将军吧。”他说,她说。

“就说,峋阳王侍妾乌观鹭求见。”

第107章 雁鹭残羽

夜已经有些深了。

嬴寒山衣上还带着锻造的火气,被入秋后?渐凉的夜露冷却下来。

升官宴吃到一半,她?这个宴会主人先跑路去了铁匠铺子,不是因为不胜酒力,纯粹是别人看菜她?看人,别人吃饭她?打盹太尴尬,不如去看看给军队的刀打得怎样。

造兵器的铁匠铺子今晚仍旧上工,在油脂中冷下来的刀回过?火,摆在桌上雪亮的一片。撕一条碎布下来在刃口?一蹭,布齐齐地断成两截没有一点线头。

上一批锻造出来的刀已经在青岩寨战役中投入使用,不论是强度还?是韧性都达到了超越时代的标准。等到今年年末,她?手下主力部队就差不多都能配备上这种武器了。

逐鹿弓复刻版的产量倒是没什么提升……暂时只能拿来覆盖白鳞军中的弓箭熟手。

不过?嬴寒山记挂的不是弓箭产量,而是她?对接下来这场对隔壁臧州的战役没太有底。

淡河已经打过?不少仗,但那都是以一个县,最多不过?一个县及周边地区为体量打的。而接下来要打的是两个州之间的战役,对面峋阳王别的没有要钱管够,手下一堆怪力乱神,还?真不是个能被乱拳打死的老师傅。

要是那边的信息更多一点?就好了。回来的路上,嬴寒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然后?,她?就看到了门前的深夜来客。

很怪,说不出来的怪,一个女?子低眉敛目地站在她?门前,嬴鸦鸦在她?旁边。两个人挨得那么近,这个女?子却像是从哪张工笔仕女?上裁下来粘贴到这个场景上的,和周围的一切都不太协调。

她?围着斗篷,头发?简单地挽了,没有化妆,只是染了一点?口?脂。从妆容到衣服都没有什么不对劲,嬴寒却只觉得这形容格格不入。

她?注视着她?的脸,轻轻诶了一声。

那个女?子没有动。

嬴寒山明白了,是神态。她?在县令韩其家见过?这样的神态,那些袅娜如青羽雀儿一样的侍女?捧着托盘姗姗而上,又踏着舞步一样退去。

她?垂着眼睛不看人,微微地弯下后?背的姿势就像经过?训练,标准得可以去打一尊捧灯侍女?铜像。

“是谁?”嬴寒山提高了一点?声音,不是在问嬴鸦鸦,是问这个女?人。她?闻声仰起脸来让嬴寒山看清楚。

“……关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