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1)

裴纪堂平时没有案子或者大的?接见不穿官服,毕竟衣服就那一件,天天穿没得换洗,磨破了袖子还得自?己补。

现在?一身常服给嬴寒山赔笑脸,怎么看怎么像哪家的?穷亲戚上门打秋风,被呛了一句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嬴寒山面前放着一个小簸箕,里面是些茶叶。她不喝茶粉,平日里偶尔喝茶都是用?水直接煮干叶子喝。

淡河湿热,干叶子装在?罐子里几天不看也?容易长毛,她没事的?时候就把茶叶晒出来翻一翻。

两位一个看着像是努力想从?对方手里扒拉出一吊钱,一个边翻茶叶边心疼茶叶出霉花,怎么也?不像是现在?沉州府权力最?大的?两位大人物。

“嘶淡河太潮了我早晚长蘑菇……啊不是老?板啊,你不能缺长史就拿我妹顶上啊。狐……不是,淳于呢?你不能因为人家工伤就剥夺人家竞争上岗资格啊。”

裴纪堂卡了三秒钟放弃翻译嬴寒山在?说什么,转而提炼重点:“淳于归在?杜泽手下,是参军,鸦鸦一直都兼任着县丞的?职责,她可以直接升到长史。”

他知道嬴寒山绝对不会说出“我妹妹是女孩当不了官”这种话,但他实在?没想到嬴寒山还有别?的?理由咬死了人不放。

“我妹才十二,”她拍拍手上的?茶叶沫子,“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读书上学,我不是说她不能做官,我是说……”

“寒山且等?。”

“嗯?”

裴纪堂抽了一个坐团过来,端端正正在?嬴寒山对面坐下了:“令妹今年年岁几何?”

“十二……十……哎?”

在?短暂地BUG了几秒钟之后,嬴寒山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嬴鸦鸦,她今年到底几岁?

山中神仙不知岁月,忽将百年作一昼夜。嬴寒山不在?山中,但她仍旧对时间的?流逝感受模糊,当裴纪堂说出这话时她才意识到,距离上次她说鸦鸦十二岁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里嬴鸦鸦没有长高,脸也?还是带着些孩子气的?娃娃脸,好像时间在?她身上被冻住了一样?。

她是她救回来的?,失忆的?人不可能记得自?己几岁,捡回她的?人也?对她年龄没数。

嬴鸦鸦在?她脑袋里永远是那个染血马车里冷冰冰的?小人偶,在?她的?斗篷中逐渐暖和起来。

“鸦鸦应该已经十五了,”嬴寒山退了一步,“我几乎快要忘了她已经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这几年个子也?没长,模样?也?没改,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子。”

她听到系统轻柔的?沙沙声。您真的?不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一直不长吗?系统问。

“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死人是不会长大的?,宿主。她早就死了,现在?她活的?是您分给她的?命。”

裴纪堂也?不知道为什么嬴寒山想明白嬴鸦鸦今年已经十五之后突然消沉下来,头也?低了话也?不答了,收拾收拾手里的?茶叶就要走。

不过好在?临走之前她松了口:“我去问问鸦鸦,看她的?意见。”

系统惯会抽冷子捅人心窝子,嬴寒山已经很习惯它干这种事,但现在?突然提起嬴鸦鸦其实不能完全算活人这件事,她还是会有点胃疼。

嬴寒山尽量强迫自?己不去回忆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度过的?时间,因为每次回忆,她曾经看到的?所有事情都会翻涌上来。

马车边的?死人,叠在?一起的?尸塔,死在?巷子里的?三玉娘子,船上的?白门乡民,燃烧的?踞崖关……每当想起这一切时,她都会有一种被整个宇宙俯瞰的?无力感。

为什么要救嬴鸦鸦?为什么要救那些人?其实说白了只是因为她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她嬴寒山成为杀生道女修只是因为她落地就是杀生道女修,她完全有可能落地在?那个沾血的?马车里,成为伸着手请求谁来救救自?己的?垂死者。

他们?是无助的?,他们?把她视作救世主。但她很清楚,她也?是无助的?。

无助者伸出手,拯救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嬴寒山就这么一路心事重重地走回去,没抬头突然撞在?谁身上。

“不长眼啊!”被撞那位很不客气,扭头就骂,“哪来的?奴子急着去给你娘老?子奔丧啊!”

嬴寒山掸了掸衣服,没说话,抬头确认一下家门,对,这是自?己家哈。

自?从?朝廷那一道封她大将军的?旨意下来之后,她就没法赖在?府衙里了,好在?裴纪堂清了拖欠她的?工资,淡河现在?又还有些空置的?房屋,让她能在?这置一间带院子的?小屋。

至于什么“将军府”……还是算了吧,谁也?没在?农村自?建房上悬一“正大光明”啊。

现在?至少十几个人围在?她的?院门口,可以说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有簪着洋红色绢花脸上粉抹了二尺厚的?婆子,也?有抬着朱漆箱子的?家丁,还有几个打扮得收敛点,有些管家气派的?中年人。

那个骂她奔丧的?汉子穿着件半臂,隔着衣服能看到虬结的?肌肉。他看这个撞在?自?己身上的?人没反应,很不耐烦地拿拳头在?她脸前挥了一挥:‘喂,你爷问你话……’

嬴寒山慢条斯理地抬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反手一个推肘擒拿,大汉嗷地一声就被按在?了地上。

“抱歉,条件反射。”她松开手,“你把手伸到我面前晃,我就下意识自?卫。撞到你了不好意思。”

那汉子膝行?了两步爬起来,面皮涨得通红,眼前这小子身量在?南人里是个高的?,但也?不精壮,怎地一伸手就给自?己按在?地上了?

他定了定神仔细打量她的?衣服,那一身深蓝的?胡服倒是很新,领子上有些细细的?松花色花纹,嘴上没毛,应该是个年轻的?……嘶这张脸怎么不像是男人?

“……但是,你们?堵在?我家门口,”嬴寒山说,“也?不合适吧?”

大汉像是夸差被雷劈了一般,直直地又跪下去:“……嬴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瞎了我这双狗眼撕了我这张烂嘴,竟没认出来是您老?人家!人说贵人出行?宝光冲天,小人眼皮子贱叫晃瞎了认不出人来冲撞了您,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说着往地上一趴就开始磕头。嬴寒山倒是没犯替人尴尬的?毛病,就是刚刚他那一套滑跪贯口说得她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往旁边一闪,避过这几个头。

“怎么回事?”她问,“诸位都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我赢某人家没什么好看的?吧。”

大汉还在?磕头,也?没人上去拉他一把。旁边的?人纷纷和他闪出距离以示不熟,明显是一起的?人就只能拿看猪队友的?目光低头戳这汉子。

一个手里拿着把小扇的?中年女人笑吟吟地走过来,轻轻用?扇子拍了拍嬴寒山的?肩膀。

“喜事,将军,是喜事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