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1)

别人羡慕她从没盼头到有盼头了,她却觉得?卡在没盼头和有盼头之?间才?是真正的如履薄冰。

女人推开门,屋里没点灯,暗暗的,奶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她叫了两声无人应,一抬头猛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摇篮前。

“啊呀!”

嘘。

嬴寒山从摇篮边直起身,在嘴唇前竖起食指。

“不要叫,”她心平气和地说,“去推开窗户往外看一眼,没有人能被你喊来。”

女人战战兢兢地挪到窗户边上看了一眼,院子里码毛笔一样整整齐齐横着码了八九个人,生死不知。

她哆嗦着回过头,这个不速之?客还低头看着摇篮里的婴儿。

“壮士,我有钱!”她忽然着急忙慌地去翻一边的箱子,从里面?抱出几匹锦来,连着零零碎碎的金银,“您都拿走,不够还有,还有……还有首饰。我没名?没分的,这个孩子也?不讨主家喜欢,您要钱您尽管拿,您别碰他……”

“我不为钱来的。”嬴寒山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在越来越黑暗的屋子里,她像是一团蜷伏的鬼影。女人哑了,忘了松开手?里的那匹锦,它簌簌直响,想必是她在哆嗦。

嬴寒山慢慢站起来,一股淡淡的血气从她身上散开,女人的背后就?是门,她想跑或许还能跑出一段距离。

可是摇篮就?在那里,即使她已经吓得?两眼一翻要昏过去,还是没有动一动腿。

“你现在出门去,”嬴寒山说,“去窦宗主的住处,给我带一段话。你告诉他淡河有客到了,要他去前厅见我,务必赶快去,不然就?有人要死了。”

“你不许跑,你要慢慢走着去。我会抱着孩子跟在你身后,这期间你不许回头看我。如果你跑,回头,或者说错话,我就?杀了这个孩子,好不好?”

嬴寒山用了个不恰当的疑问词,但?配上那过于平直的语气,有种精神错乱一样的恐怖。

女人拼命摇头,又拼命点头,她颤抖的手?伸出来,好像想抱摇篮里的孩子,又被嬴寒山的眼神逼退。

“好,好,我听话……我不,我不回头,不跑……别杀我孩子……”

“……别杀我孩子……”

她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直直地出去了,经过门槛时因为僵硬绊了一跤,几乎摔倒,但?没敢停下。

嬴寒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前,跟了两步喊了一句不许回头,又折回摇篮边。

摇篮里的孩子还没醒,睡梦中有些小孩子细声细气地含糊声。

嬴寒山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关上门翻窗出去,悄无声息地向着前厅去了。

那宗主赶到前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厅里点了三?盏灯,像是阵一样摆成三?角形,最底下的那个角直指着门口。

十九日夜里月亮只有下弦的一牙,月光洒在厅外台阶上像是铺了一层骨头末子。

他一抬头就?看到厅里盘膝坐在地上的那个人,她头戴斗笠,眼前放着一张纸。

“你是什么……”窦宗主想呵斥,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厅里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哭喊:“爷!”顿时寂静被嘈杂的哭声和求救声打破。

十几条绳子搭在房梁上,一端系在一根铁棍上,握在那个盘膝的人手?里,而另一端,套在她身边那些人脖子上。

他才?看清这满厅里热热闹闹站满了人,最小的十来岁,也?有青年,中年,他的几个快及冠的儿子和兄弟亲眷全在这里,每个人都像是被绳子拴在树枝上的鹌鹑鸟,缩着肩膀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护院呢?家兵呢?窦宗主茫然四顾,只有夜风在他身后轻轻吹拂。

“窦宗主,”嬴寒山开口了,“不要找了,现在你喊不过来人。”

整个里院所?有但?凡他有可能能喊来的人,现在都喊不来。

“这位侠客……”他感到冷汗从后颈渗出来,这已经不是遇袭而是遇鬼,“咱们交个朋友,有话好说。你是求财呢,我这里有黄金百两,是找人呢,小老儿我亲自去给你带来。要是平日里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这里就?给你赔不是了。”

“我名?嬴寒山,”嬴寒山抬起头看向他,“淡河来人。”

她一只手?伸进怀里抽出什么,刷地甩到窦宗主面?前的地上,那是被折起来的韩其手?信。“韩明府想联系各位共抗淡河,”她说,“你答应不答应?”

那姓窦的老者脸上有些微的抽搐,他干笑?两声:“小老儿当是什么事,劳烦使者大动干戈。您且收了神通,我们再议,再议。”

嬴寒山没说话,她拿起手?里系着绳子的铁棍挽了一道,一瞬间那十来个人脖子上的绳子全都被拽紧,几个个子小的几乎要被吊离地面?。

一时间吸气的呃呃声,哭声,呼救声,喊阿爷阿兄的声音响在一起。最前面?的人脸颊涨紫,拼命地伸手?向前想抓住什么。

他看着比窦宗主年轻些,不是小一些的兄弟,就?是子侄辈。

“不答应,不答应,您松手?啊。”窦宗主向前扑了一步,立刻回答。

嬴寒山没有松手?,那双金色的眼睛漠然地看着他。

“韩其已死,我不用解释是谁杀的了吧。”她说,“他擅离职守,蒿城本?就?应该淡河接管,我们本?不想撕破脸面?,但?他玩弄阴谋欲,勾结诸位欲暗杀淡河使,这不能善罢甘休。我的老板是个面?人脾气,我不是。”

“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也?觉得?,”嬴寒山忽然粲然地笑?了,“所?以这事先不追究。但?这么多坞堡盘踞在外,我替我老板不放心。”

“我的要求不多,淡河军来时,你们所?有人撤出坞堡,坞堡内部民接受编户齐民。另外,冬天快来了,你们吓得?我老板亲自跑来一趟,该出钱出粮慰问军队的,你们自己算。”

窦宗主的脸颊扭曲得?更厉害了,他像是一只被逼到角落里的老刺猬,终于开始发出一些威胁性的咳嗽声。

“您这是……这是把我们窦氏一家往绝路上避啊。无有部民,无有坞壁,我们这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只能葬身郊野!那些部民生在坞堡内,长在坞堡内,早就?已经不知外事,您纵然是把他们夺了出去,他们也?没法生活。我窦氏不想与淡河,与您主公为敌,可若是逼迫至此,小老儿为着族人,也?不能顾惜自身,顾惜血亲。但?是,您要知道……窦氏的族亲可不都在这坞堡里,今日你纵使杀尽了这里所?有人,总有人会记得?这笔血债。再者,再者,其他坞堡岂会坐视不理?”

嬴寒山弯了弯眼睛,她慢慢地转动手?里的铁棒,那十几条绳子就?像绞盘一样一点点缠上它。

哭喊声和求饶声逐渐被窒息的咕噜声取代?,那些原本?脚还能够到地面?的人一并被嬴寒山吊了起来。

一时间满屋人影挣扎,悬挂起来的躯体碰来撞去。

“其他坞堡我也?会这么处理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