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晏乐萦不?明白为何先?帝是这样,季砚并不?愿说这些?。

可世事?说来也有意思,离开京城后?的八年,她?从了商,反倒从坊间听来了些?宫中密辛,再?结合季淮那副“一切合该归我”的模样,她?觉得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传言之,先?帝性偏执暴戾,专断独行,青年时便夺人妻立之为皇后?,乃至先?皇后?郁郁寡欢,诞下太子便撒手人寰。

先?皇后?死在了先?帝最爱她?的时候。

先?帝对其念念不?忘,将?所有对先?皇后?的爱,倾注在他们共同孕育的这个孩子身上。

可晏乐萦曾在心底觉得,这份爱,怎么越想越觉得可笑呢?

即便念念不?忘,先?帝也找了不?少先?皇后?的替身,她?们都不?是先?皇后?,却被迫做了先?皇后?的影子,成了先?帝用来追忆爱的工具。

例如昔年的谢贵妃,晏乐萦自己的姑母,还?有季砚的母亲……

一个个如花般的少女,将?一生献祭给?了一个求而不?得的偏执帝王。世人对爱的理解就是那般浅薄,得不?到的便想要,漫漫一生追求着虚假的金昭玉粹、和?得到手的满足与虚荣。

只是先?帝意图将?这些?女子当做精致的、令人摆布的傀儡,可她?们并非如此。

储君虽定下嫡子季淮,可其余妃嫔膝下也有皇子,譬如谢贵妃和?季砚的母亲,她?们也想谋求机会,又譬如晏乐萦的姑母,纵使无子也想弄权。

皇宫是最华贵却阴晦的牢笼,金玉锦绣在其外,风云诡谲在其内,无数人追逐着权贵荣华,渴望势倾朝野。

先?帝自知眼下人虎视鹰瞵,季淮面上却太过温和?,令他恨铁不?成钢。

所以他势必要替这个嫡子铲除所有潜在威胁,甚至到仇视自己其他儿子的地步。

晏乐萦的族亲曾与季衡勾结,也因此触了先?帝逆鳞。

今日她?还?敢进宫,更是叫这位偏执阴郁的帝王勃然?大怒,连声质问她?:“你如何进的皇宫?谁指使你来的?是不?是季砚那个狼子野心的?”

帝王一连三问,滔天?盛怒。

晏乐萦吓得杏眸噙泪,满脸血色褪尽,颤颤巍巍一句话说不?出来。

“父皇。”一旁,一派温和?儒雅的太子季淮却充当了好?人,挡在晏乐萦身前,“这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她?能懂什么?何必如此吓唬她?。”

先?帝冷哼了一声。

晏乐萦尚未因季淮的解围松口气,便听先?帝又冷笑道:“近来,朕因季衡结党营私一事?头?疼不?已,倒是小瞧了季砚。他自幼生在冷宫之中,还?能手眼通天?,将?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官庶女日日接进宫中!”

那句“上不得台面”刺痛了晏乐萦的心,可她?什么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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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那柄寒刀还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连声逼迫她?,要她?离开季砚,趁早举家迁离京城。

“还?是说。”先?帝阴恻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晏家并不?服朕的裁处,又想与季砚那个不?中用的里勾外连……”

他的话,有如一道惊雷炸开。

晏乐萦蓄满泪珠的眼瞪大,拼命摇头?:“没有…陛下,臣女一家绝无”

“你,离开季砚,滚出京城。”薄刃贴着她?娇嫩的脖颈划动,上位者将?她?视作物件一般,任意打发,肆意发配,“不?然?,朕诛你全族。”

暴戾恣肆的帝王,神情漠然?轻蔑。

晏乐萦最终痛哭出声,跪伏答应,只求一朝天?子别如此无情。

她?被随意处置,偏着“好?太子”季淮却来扶她?,温声抚慰:“晏小姐,父皇也是一时气急。储君早立,此乃国之根本,怎能由着他人居心叵测,争夺染指?”

先?帝最瞧不?得季淮这副和?善模样,他屡屡恨铁不?成钢,却未想过他越是替季淮着想,越是陷入偏执境地。

“你真是气煞朕!”先?帝抛了剑,语气阴恣,苦口婆心,“朕自小没管过季砚,哪知他背地里还?有这等手段?季淮,你可知以小见大,今日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入宫中,焉知他日他不?能将?兵马带入宫中!”

这话,在如今的晏乐萦看来,倒真是一语成谶。

季砚日后?自死局逃生,兵指紫宸宫,逼宫先?帝,废黜太子,可昔日的季淮或许并没有听进去。

诸事?都有先?帝替他铺路的既定储君,或许其中也有自导自演让先?帝将?目光集于他身的心思,可的确他自小便权柄在手,万事?顺遂,自有傲然?资本。

“罢了,若季砚当真不?听话……”甚至到了这时,先?帝眼中闪过一丝晦色,竟如此道,“朕会替你处理。”

季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晏乐萦错愕一瞬,想抬头?看看他们的神色,可贵人高于天?,她?便低如泥,她?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低声喃喃着,“求您……”

*

晏乐萦已然?记不?清,那日自己究竟有没有将?求情的话说出口。

温热的泪浸满眼眶,流淌下来的水珠却是冰寒至极,扎进人的心窝,令人通体生出寒意,手脚都是冰凉。

可躁动的心火还?一直在烧,烧得她?浑身发颤,浮浮沉沉,眼前朦胧一片。

恍惚间,仿若见一人向她?走来。

那人身长玉立,龙姿凤采,头?戴十二串玉珠的冕旒,一身玄黄锦衣袍,缠龙纹,缀东珠,缎面精绣的金龙那般栩栩如生,不?怒自威。

她?不?由得抖得更厉害,又努力抬起眼,嗓子像被人掐住般艰难开口:“陛下……”

面前的人停下脚步。

晏乐萦抬头?仰视他,将?昔年未能做到的事?,未能求出口的话,一一说出:“陛下,求您别杀季砚,求您别这样做……”

高热使她?一张俏脸潮红,看似弥漫生机,实则更像是惨白底色上的刺目色彩。

洇满水液的澄然?眸子那般脆弱,像是被人肆意摔碎的琉璃盏,盛满晶莹,又尽数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