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砚也很难说?清楚,那个?生机勃勃的小姑娘曾消失在十?二年前?的青梅树下,哪怕后来他重新将她寻回来,也难以在那年的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态。
许多的顾虑,忧愁,或许还?有他对她的施压,让她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先将糖葫芦吃了?吧。”他未置可否,只如此道。
人群都?往前?面打铁花的高?台涌去,季砚抬手将妻儿一并?揽入怀中,带着她们往城中河岸走去。
这条河叫苏塘河,贯穿此地南北。上元时节,不少?人沿着河岸放下各色各态的斑斓花灯。
季砚方才也买了?几盏花灯,陪着长宁长安将花灯放了?,又送了?他们俩一人一个?长命锁。
旋即,他又趁晏乐萦不注意,攥住她手心。
一盏花灯递去晏乐萦手中,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等晏乐萦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托着手心,两人一同将那盏花灯送入苏塘河中。
“雁雁。”
水面倒映着岸上光华流转的华灯闪烁,水中又有更多五光十?色的花灯浮沉,水光波澜映衬在季砚的脸庞上,他含笑对她道:“生辰快乐。”
第74章 长乐未央 雁雁站在我眼前,便是我所求……
“这枚长命锁, 是给你的。”
已?经被季砚手?心?捂得温热的另一枚长命锁,落入晏乐萦手?中。
晏乐萦下意识低头,在光波流转间看清了上面镌刻的字。
[惟愿雁雁长命百岁, 四时?嘉应,长乐未央。]
这下,晏乐萦有些愣住了。
她有一会儿没说话,光影浮动之中, 季砚便静静凝视着这个一身锦红绣牡丹裙的小?娘子,目色染上痴恋,似乎想将她永永远远看进心?底。
遗失的许多年岁, 他从未忘记过她, 世事弄人,兜兜转转,就算再偏执再扭曲,好在他足够执着,至今依旧能与她重逢,再次将她看进眼里。
“我…我不……”晏乐萦随口?喃着。
季砚心?中一紧,唯恐她又?说出拒绝的话, 却没再强硬她收下,而是好好与她解释着:“这是我在太素观特地为你和长安长宁求的, 雁雁……这不是逼你要接受我,只是愿你,求你, 不要再做傻事。”
太素观是京中极负盛名的道观, 也是皇家御用道观,皇亲国戚大都在那里祈福。
少时?她也曾说过,有机会要和他一起那儿去求姻缘。
彼时?情深, 自然许下过许多承诺,可事至如今呢?晏乐萦抿唇,轻眨了眼眸,并没有说话。
“无论往后?如何,是还能陪你一程,亦或天各一方。我只愿雁雁妹妹,一生平安康健,年年岁岁无虞。”
“阿娘,你怎么不吃糖葫芦呀!”长宁清脆的声音,乍然打断了此刻的氛围。
晏乐萦慌乱垂眸,蹲下身去看孩子,“这就吃呢。”
她知道季砚此刻定?然还在看她,她不敢再与他对视,只是紧紧搂着长宁,目光顺势投向依然灯火盈盈的苏塘河中。
波光潋滟,水中波纹一重又?一重,托着花灯缓缓流淌向远方,那水光微澜,倏地好像也在她心?中泛起了涟漪。
晏乐萦望着水中的花灯,思绪不由得也飘向远方。
及笄那一年的元夜,天寒,微雨。
她也是伫立在苏塘河边,看过这么一场花灯。
只是彼时?才与晏家决裂,她开始学着经营画舫,操持生计,忙前忙后?,妙芙也帮着她四处打点,好容易到了生辰,妙芙好说歹说让她出门喘口?气,疲于奔波之时?,连妙芙都没空陪在她身边。
那日?,唯有她孤身一人。
如今却不是了。
失去的亲朋好友尽数回到了她身边……甚至,连季砚也在她身边。
尽是遗憾的及笄生辰,她甚至曾以为会成?为终生的遗憾,可如今回想起来,好似也不再觉得那般孤单寂寥了。
一切如柳暗花明,再逢山水。
晏乐萦无意识紧攥着那枚长命锁,最后?,却又?松开。
“你呢?”她问季砚,“你没给自己求?”
季砚回道:“雁雁站在我眼前,便是我所求。”
良久之后?,就在季砚以为不会再得到她的回应时?,晏乐萦却忽地轻声道:“……谢谢。”
或许不是释然,不是原谅。
可这一刻,晏乐萦好像真的明白了一些曾经看不清,悟不透的事。
关于爱应是如何模样的答案,忽地,逐渐清晰起来。
她曾见母亲满头华贵的珠翠,将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映衬得更为美?艳,也叫她被深深吸引,觉得那一切是那般璀璨夺目,美?好至极。
却从而忽略了,父亲从未给母亲什么真正的期许与珍视,他不曾给母亲求过长命锁,更没有祝母亲岁岁平安过。
自然,母亲也不爱父亲,不曾衷心?祝愿过父亲。
珠翠到底是冰凉的死物,如今再看,竟不如满街花灯流彩。
晏乐萦眨了眨眼,虽没看季砚,却总觉得有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依旧想要避开,随口?转移他的注意力,“看着两个小?的,别叫他们?跑远了。”
季砚沉默一刻,失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