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质问?他若非他要将她缚在床榻间,她可会成这般模样?可季砚已抱着她往殿外走去,他果真是不容置喙的。

待见了殿外艳阳高照,晏乐萦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要与他争辩的心?思也?淡了,被放入另一张贵妃榻上,她开始思索起些别的,“妙芙究竟被你安置去何处了?”

这些日子来,晏乐萦也?问?过季砚数回这个问?题。

得到的答复无?一例外,譬如此刻,“她很好,你不必忧心?她,安心?在这里住着便是。”

“可是……”

“好了,阿萦。”季砚心?知她又要说这里很无?趣,要妙芙来陪她,他只道,“旁的不必再问?,朕不是陪在你身边么?”

晏乐萦仰头看他,渐渐地,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曾经亲密无?间过,又分别疏离过,待八年?后重?逢,他们竟然又经历了一轮如此之事,说起来……实在好笑。

她扯了扯朱唇,笑意却不深。

季砚瞧见了,微蹙长眉,“阿萦今日看上去,心?情倒还不错。”

当然是不好,可他也?看不懂她,亦或者?看懂了,于是不许她这样笑。他想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什么都听他指使摆布。

比如此刻,晏乐萦才懒懒地缩回贵妃榻,曲起腿微眯双眼,就有宫人?呈上了滋补的汤水。

季砚轻抿一口试了冷热,便将玉勺递去她唇边。

晏乐萦僵着身子,她并不想吃,紧紧抿着唇。

她于药理之上真有些天赋,起初吃过两?回,便大致摸清了药中成分利于受孕,可她并不想接受。

当然,季砚也?没有对?她避讳过此事。

春日尚寒,饶是日光正明媚,玉勺中浅薄的一层汤药也?很快有了凉意,季砚始终举着玉勺,与她僵持着。

待他彻底耐心?耗尽,重?新舀了勺热汤药,轻叹一声,“阿萦,你也?不想被捆在床上喝吧。”

晏乐萦眼皮一颤,再抬眼,那双水色杏眸间荡漾起一丝浅淡怒意。

“就在外头,我们晒晒太阳说会儿话,多好?”季砚视若无?睹她眼中的薄怒,犹自轻声,好似宽慰,“何必又要置气。”

“谁与你置气?!”

哗啦一声,晏乐萦忍无?可忍他这般将她视作一个物件的态度,抬手将那碗汤药拂开。

碎盏迸溅,季砚下?意识抬袖替她遮挡,热汤与一点碎玉溅在他手上,很快他白皙的手背便起了红,是烫伤,也?是血痕。

但他的表情仍是平静的。

一旁的宫人?吓得跪下?,神色惶惶不安。

晏乐萦瞧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比那般鲜明,她越发觉得此刻的自己狼狈不堪。

她败了,不仅败给了他,还败给了季淮,两?兄弟都将她玩弄于鼓掌间,没有人?肯放过她。

可明明她的初衷只是想活着……

活着,却要忍受这样的屈辱。

那汤药并不算苦,季砚与她说过是特?地调配的,一旁还会备上不少蜜饯供她药后服用?,可她厌恶他如此行径,每每被他灌进去汤药,她都觉得反胃至极。

此刻虽然没喝,但药味蔓延开来,晏乐萦不由得紧蹙眉尖,蓦地拂着心?口真干呕起来。

“阿萦!”季砚的神色立刻变了。

他终于褪下?那层瞧着就令她反感的淡然面具,其?下?露出?些许情真意切的真心?来虽然平日里他也?没有故作冷态,可晏乐萦总觉得那样高高在上的帝王,叫人?想要远离。

但季砚这么一声唤,晏乐萦顾不上他有多情真意切,她的心?一下?跳得很快,眸间也?露出?些慌张来。

“快去传太医。”季砚对?宫人?吩咐着。

晏乐萦想要挣扎,更想要逃避,“不,不要去请,我只是对?那药反胃,我不是……”

“阿萦。”季砚已经扣住了她的腕,听闻她言,眸色终于沉下?,“当心?身子,好好坐着。”

她对?他怒目而视,“你这是何意?当心?什么身子,何来什么身子?!”

季砚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最后她的反应竟如此大,仅仅是一句关心?的话也?会招来她的怨。

晏乐萦也?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她失力重?新躺会榻上,缩起双腿不愿再与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冷静下?来,又道:“我月前才来了癸水……”

她不是怀了,她只是不愿喝药而已。

季砚瞥她一眼,依旧坚持,“待太医看过再说。”

晏乐萦沉默一瞬,没再多言。

果然是不顾她说了什么,他只是想如此做而已。不过她的确渐渐冷静下?来,循着记忆回想起画舫临街一位姐姐怀孕的事,那位姐姐待人?接物极好,早年?她也?承了那位姐姐几次情。

那位姐姐自己开了铺子,又教?晏乐萦经商,待晏乐萦的画舫渐渐立足后,那姐姐也?寻了位好郎君成亲,没多时便怀上了个小娃娃。

彼时晏乐萦还带着妙芙去过好几回,看那位姐姐从初怀到临盆,乃至小娃娃出?世,还是她给娃娃取的小名。

她不是怀了,只是不想喝药而已……只是不想看见他如今这副模样而已。

晏乐萦彻底沉默,只卧在贵妃榻上晒太阳。

不多时御医便行步匆忙踏入此间,似乎是急召而来,也?不敢看四周,隔着临时搭来的帷幕屏风替晏乐萦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