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遭灾了吗,跑这么远来。”
“可不是,”老妇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一场大水把房子地全淹了,我们只能出来逃荒,京城直隶都不让去,只能往南走,我的小孙女都饿死了。眼看儿媳妇也不成了,一听说濠州这里施粥,我们就赶紧过来,苍天有眼,赶上一个青天大老爷,给口饭吃,好歹算活过来了。”
李诫沉默半晌,问道“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粥棚不会总开着,你们总不能一直讨饭。”
老妇抹着眼泪说道“谁也不想讨饭,我们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只要有块地,就能活下去。”
郑县丞插嘴道“大水早下去了吧,你们为什么不回乡”
有人便答道“回去就抓壮丁修河堤,日日修月月修,又不给钱,白白耽误了地里的活,谁愿意回去。”
李诫摆手不让郑县丞继续问下去,这是他们当地的政事,外地官员多说无益。
“我记得朝廷下过政令,垦荒的田地,头三年可以不交税赋,六年以后归垦荒者。”李诫望着郑县丞,“老郑,可有此事”
“有的,但是咱们这里”
“真的吗”老妇眼神发亮,打断了郑县丞的话,“此话当真那我们找块荒地种,地就归我们了”
郑县丞怔楞了下,看看李诫,吞吞吐吐说“按律例来说是这样的。”
李诫立马大笑几声,“老太太,听见没,我们这位是正儿八经的官老爷,县衙的郑大人,他说的话断没有错的。诶,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人家可给你们指了条活路,还不赶紧给他磕头”
草棚子下头的流民登时炸开了锅,一窝蜂似地涌上来,磕头的磕头,道谢的道谢,还有人喊着要给他立长生牌。
把个郑县丞弄了个大红脸,便是明知不妥也说不出来了。
又有人问道“大人行行好,告诉我们濠州附近哪里有荒地吧。”
哪里有濠州有荒地吗郑县丞是从外地调过来的,对濠州还不甚了解,一时脑子不够转了。
李诫一拍他肩膀,“郑大人,拿鱼鳞册对对,如果有无主的荒地,指给他们。”
他无不感慨道“老郑啊,你这可是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啊,你就是他们心中的活菩萨啊,你就是读书人的榜样、为官者的楷模啊。”
下头的流民又是一阵感激涕零。
谁都爱听恭维话,郑县丞不禁有些飘飘然,意气上头,拍着胸脯子将这帮流民的安置问题揽了下来。
等回到家冷静下来,郑县丞一琢磨,不对啊,明明是李大人说起荒地的事,怎么成我说的了
但事情都揽下来了,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也都认准了他,此时推诿也推不掉了。
郑县丞抹了一把冷汗,暗自祈求,李大人,你可千万别给我下套啊。
第49章 049
李诫对于粥棚一事抓得很紧, 一日两次施粥, 要求立筷不倒, 责令王五将衙役分成两班, 日夜巡逻,约束流民以防生变。
若下头办事的杂役敷衍了事,他当即就是一顿板子。
他表现得极为强势,一番霹雳举措下来, 今冬濠州县城里乞丐少了很多, 路边几乎不见冻饿而死的人,这可以说是十几年来从没有过的事。
刘铭提议李诫写一份折子如此当然算一项政绩。
他的意思很简单, 干活要干在明处
李诫不屑这些小心机, 但想想自己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困局,还是让刘铭写了一份花团锦簇的奏折, 自己照着抄了一遍送到府衙。
他本没放在心上,毕竟这份折子能不能递交御前还做不得准。
巡抚大人知道李诫是晋王爷的人, 自然不会无故扣押他的奏折,况且这也说明他治下有方。是以巡抚不但原本转递, 自己也写了折子称许李诫。
朝廷对此大为赞赏,并写在邸报上,明发各级衙门,着实让李诫风光了一把。
李诫收到邸报时, 是正月十五, 早就开印十来天了。
刘铭比李诫还兴奋, 拿着邸报看了又看, 喜滋滋道“东翁啊,你升官指日可待,等你做了封疆大吏,别忘了给我谋个一官半职。”
李诫也笑着说“等你帮我解决手头这个棘手事,再谈封疆大吏吧。你听着,如果郑县丞来找你,但凡涉及到私瞒土地,你一概推做不知。”
“老郑为那几个流民忙得焦头烂额的,真的跑到田间地头对着鱼鳞册一块一块找荒地去了。”刘明摇头道,“他是个较真儿的老实人,但不是个傻子,我估计他没几天就能看出你给他下套。”
“随他,过后我给他赔罪。今儿个十五,这个年就算过去了,京城的人差不多该出趟远门。”李诫踱到窗外,望着外头似阴似晴的天空,长叹一声,“我也在赌啊。”
刘铭也沉默了。
院外一阵脚步霍霍,衙役在门口道“大人,葛员外求见。”
“请进来。”
须臾,葛员外挑帘进来,刚要行礼,便被李诫扶住,“你我不用见外,坐,喝茶。啧,发生什么事了,看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刘铭已躲到后头的隔间,此时屋里只他二人。
葛员外满脸通红,急得不知怎样说才好,喘了好半天,才道“都快火上房了,大人,我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求您”
说着,他连连作揖。
李诫眼中是了然的笑意,嘴上却说“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我才好帮你。”
“大人,我庄子上来了几个刁民,随便圈了块地方,就说是他们的地,赶也赶不走,你说我急不急”
李诫登时大怒,“岂有此理,简直没有王法了你叫你的家丁、佃户,把那几个人扭送到衙门,我替你做主”
葛员外先是一喜,后又小心翼翼道“其中牵扯到郑大人您要不要事先和他通个气儿”
李诫一愣,反问道“关老郑什么事难道刁民是他家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