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1 / 1)

她汇尽浑身灵力,一如?重?生醒来于金阙宫廷的那?一日,仅一人,仅一刀,背靠轰然倒塌的断壁残垣,一刀斩下!

这一次,自己身后已经没有需要保护的人了。景应愿维持着持刀的动作?,看着那?柄长剑在自己面前发出如?青瓷被磕碎的一声悲鸣

而后,在风中散作?数万片微微透明的血色梅花,随着春光逝去了。

所?以,这一次,这一刀,只是为了她自己而斩落!

万万朵碎片残花落下。景应愿拄着刀勉力站在原地,方才力与力相撞迸出的气浪也将她重?伤。

血迹糊住了她的眼睛,景应愿透过眼前的一片猩红向对面望去。纵剑的司羡檀比她伤得更重?,此时已经无法?起身,被灵力反噬至昏迷过去。

她抬眸望天。天空已然被血雾与碎片染成?赤红的颜色,明明战胜了仇敌,可?景应愿心中却觉得一片虚无

她只是战胜了前世那?柄加害自己的剑,而真正纵剑的鬼却仍未浮出水面。

时至今日,景应愿心中已然有了三分隐隐的猜测。她抬眸望向仙尊那?边的观台,莲花坛上的结界破开,她看见师尊欣慰含笑?的脸,还有大师姐看向她身上伤势时难掩心碎的神情,只是冲着她们?勉力笑?了笑?,示意自己这边无事。

接下来还有下一场……

然而莲花坛外雷鸣般的喝彩叫好声与掌声淹没了她。

赤色霞光之下,她茫然地四顾,却发现周遭的莲花坛上人数寥寥,加上自己甚至不满十人。景应愿垂眸望向自己的手?心,中间的字样写着拾,忽然一阵灼烧般的痛楚,她再看时,掌心中的字已经消失了。

她听清无数人此刻正高呼呐喊着她的名字,离她不远处的莲坛之上,柳姒衣正奋力朝她挥手?,平日精明的脸上一片兴奋的傻气。二师姐的声音淹没在如?浪般的欢呼声中,景应愿还没来得及弄清她在对自己说什么,便感知脚下一震

她此时踩着的这张莲坛极速上升,刹那?间冲破云霄!

是我赢了么?猎猎风声中,方才还高远的赤霞离她愈发近了,原本?几乎齐平的其余莲坛已经缩成?了小小的影子。片刻之后,风声停了,有一片柔软的云停驻在她脚下。

她试探性?地伸手?触摸,却见云朵往上凭空多变出了一朵。

如?此来回几次,这赤金色的云霞竟然变成?了一段无限向上延伸的阶梯。景应愿踩着云梯继续往上走去,她已经彻底看不见底下的光景,凡世变得如?同一粒小小的尘埃,她亦在这云中轻如?鸿毛,仿佛随时都会驾云而去。

往日飞升的仙人们?都是如?何心境呢?景应愿不知前人所?感,如?今在云与云的夹层中只觉得自己渺小如?沧海一粟。没有大喜大悲,有的只有一片平静的哀意。

九十九阶阶梯过,她独立云间,任由?长风卷过黑如?鸦羽的衣衫。

就在此时,景应愿眼前凭空浮现一只小小的布袋。袋口?敞开着,她伸手?探进去,忽然觉得有汩汩清泉流过指尖,而水流中,有一只虚无的手?握住了她小心翼翼的手?指

只眨眼功夫,身边景色悄然改换。

眼前是一片广阔幽静的湖水,景应愿从依傍着湖岸的大片菖蒲花中起身,看见冰蓝色湖面在夕阳下折射出如?金子般的碎光。她循着本?能往湖水边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景应愿回首。就在夕光落下的方向,有个身穿玉色衣衫的人正温和地看着她。

那?人的衣衫似乎已经穿了很?久很?久,是身非常华丽繁复,仿若祭神时身穿的服制。不过打理得很?好,如?若不细看,看不出这是旧衫。景应愿敏锐地察觉到她满身杀戮之气,神情却意外地平和,身上也没有邪意,比起儒雅的仙子,更像是征战沙场已久的战神。

她温声道:“小友,请留步。”

景应愿看着她几若透明的肌肤,随风而动的身形,猜到了此人大致的身份。她冲着她躬身一礼,道:“晚辈景应愿,见过仙尊。”

“不必向我行礼,我只是前人留在此处的一道虚影而已,”那?人宽容地一笑?,虚虚扶起她,“既然已来到此处见我,你便有向我索求心心念念之物的资格。”

“心心念念之物?”

着玉色旧衫的虚影手?中把玩着一段剑穗,她含笑?道:“你自去水边看看,一切便见真章了。”

景应愿往水边走去,那?道身影静静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三尺距离。湖水清澈,春光静好,她依言站定在岸边,垂眸望向深深春水

湖面上投映出来的脸,不是她如?今的模样。

而是满头冰冷珠翠,面色苍白的鸾婴帝姬。

十七岁的帝姬浑身血迹,跌倒在水中,生死?不知。景应愿的瞳孔猝然放大,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如?若这才是鸾婴帝姬,是她景应愿真正的命运……

那?如?今站在这里的我自己,又究竟是谁?

下一刻,水中的帝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浸泡在深深冰湖之下的脸。那?张脸更加憔悴惨白,长发披散着,身上穿着外门门生质朴的素衣。与方才的生死?不知不同,这张脸一看就知道已然死?透了,脸上透出死?人特有的青白色。

这是前世的她。

景应愿沉默着站在湖水边,身后的那?抹残影似乎对水中映照出来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是悠闲地立在她身后,摸着剑穗。

“如?今站在此处的你,是旁人费了极大代价逆转天机求来的结果。”

那?人语气闲适,仿佛正在与她讨论今日该吃些?什么,说出来的话却让景应愿心中骇然不已。她猛然转身,不可?置信道:“仙尊,您说”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那?人似笑?非笑?,打断她道,“是想得到权利,还是我出手?惩戒,亦或是彻底改变这一切,回到当年,回到最初的时候去……”

轻飘飘开口?就能得到的权利,景应愿并不敢信任。至于惩戒他人,她可?以亲手?去完成?。而抛弃如?今现有的所?有,彻底回到十七岁犹在金阙的那?一年

可?回去又能如?何呢。

该发生的一切都会继续发生,即便她力挽狂澜,杀了仇敌,灭了心腹大患,可?昔日历历在目的山河流血百姓苦痛又该如?何?这不是凡人能够解决的事情,那?么重?来一世,她便要去做所?谓的仙人。

在这条路上继续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或许就能重?新完璧破碎的凡间,能保住不应静静死?在湖中的自己,还有……

还能拾起那?只不会再出现在酆都城内的草编蛐蛐,亲手?将它还给她。

“我都不想要,”景应愿开口?,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仙尊,我想知道,如?若上苍不愿眷顾苍生,而我自始至终都行走在一条无论歧路几多,终点都相同的路上……仙尊,我想请您指点,如?何能为我自己,为所?有人更改终点的结局?”

“好大的愿景,”那?人笑?了一声,“更改苍生命数,不是你一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不过我可?以为你指一条路。”

景应愿本?以为她不会回答,一时间惊喜地抬起头来。这位不知哪位大能飞升后留下的残影沉吟一瞬,认真道:“既然明路走不通,你便往世人认知中的死?路走。绝处方能逢生,死?路也是路,走通了便好了。”

死?路?何为死?路?景应愿开口?想问,却被那?人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