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前因后果是雾这些年通过零散的消息拼凑形成,并不完全保真。
总之,六年的时间完全无法消除三年北地战争的痕迹。满目焦土枯木,草原和树木不知何时才能再生长。
本地的原住民大多西迁,当地已很少有女真人。二人一路上没见到一个活人。
在丰雪夜的带领下穿过林间的迷障,一块苍青色的墓碑赫然伫立在一棵北地罕见的繁茂大树下。
当年丰雪夜把娇娘安顿在此就是看这山头还有棵大树。
“按照人间的规矩,清明要来看你。”雾蹲在娇娘的墓碑前,摸了摸上面的碑文。
她与娇娘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放在她千年的生命中说是一瞬也不夸张。
可是她作为白娇娘的那段时日经历的那些事情铸就了今日的自己。
成长有时不需要时间沉淀,可能只是一个瞬间就足够完成了。
祭奠她也是在祭奠自己。这就是她一定要来的原因。
雾忍下鼻头的酸涩,她望了望上空说道:“把迷雾散去吧,让他们晒晒太阳。”
拨开雾霭,金橙色的阳光流泄而下,落在苍翠的树冠和墓碑上。
雾靠着娇娘的墓碑?t望着这片黑色的土地。阳光穿过林隙停留在她的脸旁,若把此刻画进纸张,就是把对于过去的哀悼永远地保留在世上。
丰雪夜远远地望着,他想起自己的过去,那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经历无数转世也无法忘却的时光。
“走吧,该去看青衣姐了。”
夜已深,月高挂。明英堂掩藏在山谷之间,静静地等待着一位又一位扫墓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北地战事平息后,明英堂这几年修缮得越来越好。
前些年北地打仗,明英堂位置属麒麟军高级机密,知晓所在的人极少,如今也只允准少数人拜祭,还需要麒麟军大将军亲发的公文,管理非常严格。
入明英堂的将士安葬仪制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埋肉身,就近掩埋不立碑,并且要用军马把埋骨之地踏平,防止有心之人盗掘。第二部分是慰灵,在明英堂内立碑设灵位,由守墓人日日供奉。
有酆都世子襄助,拿到问槐亲发的公文并不难。他们二人这八年里只有第六年没来拜祭青衣――那时麒麟军正遭受霸帝的猛烈打压,问槐疲于应对把杂务一应停了,不允准下面上请。
验证公文的守墓人抬起头确定他们只有两人,随后他提起一盏灯来到厚重的大门前解锁。
除了这扇厚重的大门可进入内部,明英堂四周都被一种防御阵法包围。大门上的锁由高人设计,不用钥匙解锁,而是人力用手去拆解。拆解顺序只有守墓人知晓。
这位陌生脸孔的守墓人拆解得很费力,能看出中间错了许多次,远不如之前那位上了年纪的守墓人熟练。
他好不容易把锁解开,略微窘迫地看着身后两人说了句:“请。”
进入明英堂,长长的大道尽头是供奉灵位、明火不灭的慰灵堂。大道两侧,入堂者墓碑大小统一,每一块儿皆写满主人的生平功绩和亲友悼文。
墓碑不多,一眼望去能查清数目。麒麟侯本人每年会来拜祭一次,这是他私人的悼念场所,也是明英堂限制对外界开放的缘由。
来到青衣的墓碑前,这里的贡物有许多。同样品种的梅花束干枯程度不同地摆了三株,不难猜测不久前这里来了三位拜祭青衣的人。
知道青衣喜欢梅花的,雾只能想到那么几个。这事儿是和她有关的偶然――那时她是悬门弟子,头上时常戴着梅派的梅花簪。
“我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有一次她夸赞我头上的梅花好看,所以大家才都会带着梅花来。”
雾说着,弯身放置了一束兰花、几张纸钱。
“你们也是来拜祭她的?这位大人还真受人尊敬。”
那位陌生的守墓人站在不远处搭话,他双手正插在袖筒里,因为夜里有点寒吸溜着鼻涕。
雾由衷一笑说,“是的。”
守墓人接着说,“听我爷爷说……哦,我爷爷就是以前的守墓人老苏。不仅你们这些亲友,侯爷也对这位大人不同。虽然这满堂子都是侯爷的近臣亲信,但青衣大人绝对是里面特别的一个。”
“如何特别?”在雾看来,青衣和问槐没有太紧密的关联。
他们二人算是镇荒海的旧相识,出了镇荒海后青衣在问槐手下做起了文职。
看在旧相识的份上入明英堂说得过去。除此之外,他们只是平常的君臣主仆之谊。
“侯爷经常会过问都有谁来拜祭青衣大人。爷爷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注意这点,免得侯爷问起来我答不上。”
少年心思单纯,三言两语间就泄漏了他主子的习惯。好在这只是件小事,万一是个机密可要掉脑袋了。
雾不由发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我叫苏斗。”
他搓了搓衣角,从女子的笑意里看出几分玩味,知道自己被她当作了好玩的玩意儿,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别看我是个守墓的,我可是柳宣议的弟子。”
“柳宣议?”雾未听说过这位柳宣议,不知深浅厉害。
丰雪夜适时为雾解答道:“宣议郎柳芸,麒麟侯前两年重用的谋士。”
“这样……”他身边总不缺为他效命的鹰犬,或许在那个时期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只。
雾沿着步道缓缓走向尽头。
古色与自然完美融合的青色大殿,点点烛火晃乱她的视野。
檐角的雨链里残余着清晨的露水,风儿摇摆,泠泠作响溅出几滴飞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