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对望谁都不肯先走过去。
许是觉得无趣无意,清平率先收回视线,走了两步,摸上贴在其中一张榜牌上的告示。这是这张金质玉镶的榜牌上唯一一张悬赏,来自仙界,纸张用的是顶好的绸缎,上面的字体笔走龙蛇,有仙家飘渺洒脱之气势。
“构、穗……”
清平轻轻念出这名仙界通缉犯的名字,上面未书罪名,但她的赏金高达千万灵石,足见其罪恶之重。
清平再往下看,一张模糊圆润的脸闯进视野,而就在这个刹那,剧烈的疼痛钻入她的脑里,犹如万虫啃噬,瞬间使她疼到晕厥。未有预兆,她整个身体向后倒去。
丰雪夜注意力一直在清平身上,察觉她的异常立刻接住了她,再三确定她无碍后,困惑的目光落在那张告示之上。待看清夜色里那张模糊的画像,电闪雷鸣犹不及的震撼令他心中如惊涛骇浪在拍击。狂风骤雨般的疑窦、不解,混杂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惧深深席卷而来。
太祖元皇后!
为什么元皇后的画像会出现在这里!
等等!
现在是明朝公元1449年,距离帝国建立还有151年。元皇后是妖族,于1605年封后,所以她生活在这个时代并不奇怪。
元皇后的名讳在历史课本上并未提及,原来是叫构穗……还是只是两个长相相近之人?
丰雪夜眸光垂落在清平脸上。女人昏睡,容颜恬静,只是眉心始终紧簇未曾舒展。
前世,他倾尽所有进行了一场豪赌,将契约之印缔结给了夜娘。这是翡翠教廷为了寻找神迹研发出的至高秘术,以契约者的灵魂为引迫使神迹与其链接。当时他就想好了,赌错了便燃尽灵魂终结两千年日复一日的生命轮回,拥抱死亡与自由。赌赢了便继续,干预神迹的人生,迫使她改变世界。
他找到了神迹,印记发烫,毫无疑问就是怀里的女人。所以他能在这里看见太祖元皇后的画像,必定是神迹将现在与未来拼合在了一起,指引他改变那个令人绝望的未来世界。
不知不觉,清平已被丰雪夜死死搂在怀中。空荡的大殿,朔风从南门灌进来,在边边角角制造出野兽的低吼。
后背刺骨寒冷,是他忘却用灵力温养身体。
他害怕失去,害怕她丢了,尽管印记会无形中牵引他们,他也害怕。一丁点儿的变故、一个不小心的失误,都可能让这个脆弱的凡人死去,而那个寄居在她体内的魂魄,是他找了两千年的星火,这个既定世界唯一的变数。
花柳繁华的金陵城,云府人声鼎沸的夜晚,秋色柳荫中遥隔千年的相会。
夏虫怎可语冰就如雪花看见太阳就不会存在。
所以他输了,在相遇的那一刻,输得彻彻底底。
第一百零七章
玄晖杲杲,天阔云澄。仙界炎方洞府,最后一批天兵正有序撤离。
宿凝倚着树干,坐在枝干相连处。他拨开浓密的树叶,侧目望向张青焰的府邸。那座小院早先被王母派遣的天工修缮,规模较之前扩大了三倍,亭台楼阁错落林立,远看起来像一朵七彩祥云架坐夕陲之地,近看似彩宝堆砌山峰,过于堂皇富丽。
张青焰生下便是天之骄子,承载着家族上下宠爱,离家出走仍有母亲操劳吃穿住行,家人日思夜想地惦记,令他这种糟命人属实羡慕。
宿凝收回视线时近乎翻了个白眼。他心里念着羡慕,实则没有羡慕情绪。相比于这种自卑的弱小,他强烈又卑鄙地嫉恨着。
勾了勾手指,刷啦啦的嚓响,一具身体从上方翠绿茂盛的枝叶中掉落,正巧落在宿凝宽阔的怀中。
女人被他滋养的很好,面色红润、皮肤细白,两月前的细瘦逐渐丰腴,抱在怀中似一坨棉花,令他爱不释手。
正打算抱着小树妖继续阅读这几日钻研的一本炼器书,结界外恰有人叩门,还扯着嗓喊他。
宿凝的表情难看极了,阴冷的目光从掩映的枝桠间射向叫门的小仙童,看到他腰间彩绦,知晓是王母玉帝身旁的仙侍。
两个烦人的老东西!
宿凝把小树妖放好,从树上一跃而下,缓步走来。
水结界中一棵参天大树冲天生长,它的四周花草繁茂,无限生机的模样与结界外寸草不生的岩石熔浆对比鲜明。
宿凝粉衣春春,李子见他不由回了个同样和煦的笑容,心下愉悦道:“宿大人,玉帝让您速去寰宇宫,陆元帅回来了正在那里等着您呢。”
宿凝心中一惊:师父回来了?
他眉心下意识皱了皱,转瞬即逝并没有被李子捕捉到这份狂躁情绪。
“宿大人,您在树上绑了彩带吗?”
小仙童无厘头地问了一句,宿凝见他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身后,立刻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看向藏匿小树妖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刚刚匆匆放置没有将她摆放好,现下她的衣裙从树冠中掉了出来,露出一截粉布。
小仙童和宿凝接触过几次,常来通传王母玉帝的口谕,一来二去,自认和这位温柔和气的俊美官人熟络。他还有很多不夜天街的朋友,听闻多了,知道在不夜天街宿凝就是他们的大哥,令他早想结识,眼下正是个结下私交的好机会。
“绑上彩带让其随风飘扬,显得这棵大树更加灵气四溢了。”
宿凝还在惊诧于自己的失误时,李子已走到树下,正要伸手去拉那片粉布。
“别用你的脏手碰她!”
身后突然一声暴喝,李子被吓了一跳,立时跌坐在地。
人跌倒时会忍不住想抓住什么,李子也这么做了。他拽着粉布跌坐在地,与此同时,一个人从天而降砸在他身上。
肚腹上的疼痛让他立刻冒出冷汗,下一刻压在他身上的重物被移开了,他躺倒在地视线受阻,却还是看见宿大人搂着那个人紧张地上下察看。
那是谁?刚刚那怒喝是宿大人喊的吗?
李子揉着肚子坐起身,不好意思道:“她没有摔坏吧?”
从宿凝的表现来看,那是他非常在意之人,而他却毛手毛脚地害她从树上掉了下来。但愿没事,要不然怎么……
“你看见她脸了对吗?”
宿凝低着头,鬓边的碎发遮住大部分面容令李子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