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女孩不论是身形气质都叫人过目不忘,唐千鹃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你认不认识附舞芭蕾的傅雅清,傅老师,我好像在她朋友圈看过照片......”
她点进去找到那张比赛照片,问云想:“这是不是你?”
云想已经很久没看过舞台上的自己了,乍一见这张一年前的照片,恍了恍神,点头:“傅雅清是我专业课老师。”
“那你算我师妹。”唐千鹃笑道,“傅老师现在怎么样,我好久没去学校看过她了。”
“应该还是像以前一样教课,假期会去别的地方培训。”云想看手机上显示的朋友圈,“我也有段时间没跟傅老师联系过了。”
“你现在不在附舞上学吗?”对方不解道。
云想抿了抿唇:“我转学去了普高。”
“啊?那也太可惜了!”唐千鹃语气是明晃晃的惋惜加不解。
“为什么去普高?看傅老师朋友圈老发你演出合照,你还拿过不少奖,以后不进舞团吗?”
“不进了。”
见对方还想继续追问什么,电梯刚好从一楼上来,打车软件也“叮”了一声,她叫的车到了。
云想对唐千鹃道:“我先走了,你们忙吧。”
她不等对方回应就出门右拐,迈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云想终于开始能呼吸了。
短短几句问话就让她落荒而逃,熟悉的无力感也漫上全身,勇气和希冀消退,挫败显露内心。
那些到现在还有迹可循的荣誉,即是成绩,也是枷锁,每想起一点点,就让她更厌恶如今无能为力、只能逃避的自己。
她提前了一点下车,慢慢往回走平复思绪,回到亦园已经是深夜,三楼漏出几缕灯光,乱糟糟的心情看到这一星半点泄露出来的暖色后重归平静,只余风声回荡在耳边。
回来之前就给保姆发消息说今天要晚归,不用等她,一楼只留了玄关灯,保姆阿姨上了年纪精神不济,已经睡下。
云想没上楼,在玄关换了鞋准备从前庭绕到湖边。
她大概能预料到今晚又是个难以入眠的夜,索性直接去夜跑,让身体累到极致看看回去能不能昏睡过去。
刚打开后门出去,手机就接连响了两下。
顾知妄:【有病?】
顾知妄:【大半夜跑步。】
她抬头看向三楼,对方正在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她。
云想:【大半夜看别人跑步?】
对方直接发了条语音消息,声音略沉,不知道是不是困的,还带着一点砂砾研磨的磁性:“我要睡觉,你开门吵到我了。”
云想心道,她在一楼绕了一圈都没把阿姨惊动,某人住在三楼听力倒是敏锐得很,
她还是打字回:【你可以戴耳机睡。】
怕回来太晚真吵到对方,云想只跑了两圈就回了三楼,她上楼时脚步放得很轻,没想到隔着门缝还是看到了顾知妄房间泄露出来的光线。
等回到房间洗漱后关上灯,露台外另一个房间才跟着陷入黑暗。
云想从窗边回到床上,只当顾知妄跟她一样睡不着。
有了熬夜同盟,第二天上学一大早就灌咖啡都没那么有负罪感了。
鹿绮都说她:“你这咖啡浓度越来越不一般了,今天竟然冲了三包。”
“喝多了耐受都上去了,不如一开始管用。”云想忍着酸苦抿了一口特浓黑咖,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后排。
某人明明跟她一起熬夜,却毫无负担,就算上课也照样趴在桌上补觉,同学们见怪不怪,连任课老师都习惯了视若无睹,不去管这个扎手的刺头。
最后一节可以自由支配时间的晚自习,云想跟郑樊打过招呼后离开教室,去辅导机构补课。
路过对面的舞室,她就加快脚步。
云想努力让自己投入黑板上的电磁力板书,好忘掉一些在脑子里刷存在感的事,奈何两个机构离得比想象中近,只要她听见隔壁芭蕾的“一位、二位、三位、绷脚尖、tendu”,眼前就会被迫循环播放动作变换。
发觉她走神后,补习老师就会走过来敲敲桌子,把她飘走的注意力拽回来。
“电磁感应现象是指放在变化磁通量中的导体,会产生电动势......”
“右脚tendu出去,一、二、三收回来,加pique的动作......”
其他人听起来没那么清晰的芭蕾专业术语,传到她耳朵里就像是自动加上扬声器,她甚至能想象出每个动作的手和脚应该落在哪一处。
像两只手臂分别从不同方向拉扯自己,云想潜意识总觉得自己应该去跳舞,而不是在这里研究电磁和动力势能。
她还频繁地想起唐千鹃的那句。
太可惜了。
这句话在过去几个月里常常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
她父母去世后,见过的、没见过的各式各样的人都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摇头叹息,同样,怜悯和打量的眼神下一秒就会落在她身上。
在得知她放弃了前途光明的芭蕾,曾经的老师同学也都反复提起这句话,跟唐千鹃的眼神和语调一模一样。
每次听到这样的感慨,云想都会在心里多责问自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