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不用跟他一起挤经济舱,人家有亲哥罩着, 升舱去头等舱了。林阳也要帮他升舱来着, 他婉拒了,比起在大舅哥旁边绷着神经、一句话说出来之前得在肚子里绕八圈,他宁可待经济舱里伺候大爷大妈。倒是有积分可以升商务舱, 只是万一被大舅哥知道了,面子上过不去:哦, 我给你升头等舱你不要,自己跑去坐商务舱, 怕我就直说。
真不是怕,林阳又不吃人, 但就是吧……与林阳相处,唐?囱в兄稚泶κ澄锪矗?被上一级捕食者压制的错觉。林阳曾和他提起过自己的过往,也有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说自己与对方面对面时,总有一种无法反抗的被压制感。究其原因,可能是初见之时的实力绝对悬殊所造成,以至于成年之后也无法摆脱这份心理阴影。搁他身上就是一开始被林阳揍大发了,再见着,全身的神经都在叫嚣曾经的惨痛记忆。
但要说被揍得惨,罗家楠比他可惨得多,都进ICU了,人家怎么没这感觉?就上回去金耀吃请,看看罗家楠面对林阳那态度,不说趾高气昂也差不多,满脸都是大写的“这老子的地盘”。重点还是和林冬关系,他觉着,这不是怕,是对爱人以及爱人家属的尊重。
恩,没错,一定是这样。
正当唐?囱г诰?济舱自我安慰之时,头等舱里的林家兄弟俩却是尴尬而处。当然林冬不尴尬,横竖被抓包的不是自己。刚问林阳要去昆明的哪家医院,这大哥以微笑掩饰,说自己要找的老中医不在昆明,到了那还得接着往下走。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忽悠了,傻,早就知道,林阳的话只能信一半,有时候一半都不能信。
事关哥哥的身体健康,林冬的态度不再跟哄孩子一样,而是直截了当的:“跟你说不能信偏方,你到底要去哪?找谁?”
收回投向舷窗外的视线,林阳望着弟弟明显生气的脸,淡淡道:“不是偏方,我只是去寻求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我不是你的嫌疑人,你没必要用这种语气跟我交流。”
“这种语气叫做担心!”
“您好,先生,马上起飞了,请系好安全带。”
被空姐的声音打断,林冬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跟林阳置气,安全带居然忘了系。正要上手系,林阳探身过来帮他扣好,眼里盈着笑意,像是在讨好弟弟般的:“别担心我了,冬子,我能照顾好自己。”
林冬皱眉:“你坦诚一些我怎么会担心?”
“一样,告诉你实话你更担心。”林阳轻巧耸肩,“虽然我从小没父母管着,但我知道,亲人之间越是实话实说,越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我大半辈子都是这么过的,现在要我改,不现实。”
林?审人无数?冬反应极其迅速:“你跟嫂子也这么说话?”
“……”
林阳不吱声了。一物降一物,在薇拉面前当然不能这么说,那女人可不惯着他,温柔的时候真温柔,悍起来家里的盘子不够她使――想想当年克里斯头上的包。比起九鬼惨无人道的训练,他感觉薇拉的盘子更能提高自己的反应能力。不能怪薇拉凶悍,经历过生死劫难,加上这么多年只有她自己带着孩子隐姓埋名的生活,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性格不够刚硬根本活不下去。
同样刚硬的还有女儿托尼娅,单看那继承自妈妈的美丽外表,绝看不出她是个从小就跟男同学打架、换了无数次学校的硬茬。她不欺负人,但绝不能被人欺负。她可是亲眼见识过妈妈被房东吃豆腐、转脸给对方一个过肩摔的姑娘。这种性格有好处,到哪都不担心吃亏,但另外一方面,她不能容忍父母欺骗自己,把曾被全世界通缉的林阳说成战斗英雄。林阳想补偿女儿却无从下手,那姑娘和他一样,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
见哥哥不言声了,林冬缓下语气:“你是要去缅甸吧?”
林阳没有否认,默默转头看向窗外。飞机开始滑行了,跑道边的景物缓缓后退,拉扯着记忆一同流逝――
墨色的夜空下,林间燃起数米高的篝火,映亮周遭的一切。一群打扮怪异的人簇拥在火堆旁,面上涂得惨白,手臂高举,虔诚诵唱传续千年的祷告。神灵没有实体,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识过所谓的神迹,但信徒依然相信它们可以听到自己的祈祷并给与庇佑。贫穷、饥饿、疾病、毒品、战争,生活在此的人,需要依靠信仰的支撑才能勉强生活下去。
由豹骨磨成的刺青针浸染过不知名的矿物染料,一针接一针落在被神灵选中的年轻人背上,血珠混着染料,蜿蜒坠落。接连不断的疼痛感逼出林阳额头的汗水,他眼里映着火光,指尖深深陷入泥土,无声承受蜕变所带来的痛苦。今晚是一年一度祭祀主神果图的祭典,方圆几十里的山民都聚集在此,送上虔诚的祈祷,聆听神的教诲。而他,将在众人的见证之下,成为主神果图在世间钦点的使者。
仪式接近尾声时,一条毒蛇活灵活现地盘踞在林阳的背上。巫师宣告众人,这是果图的化身,覆于使者正对心脏的位置,守护其平安――从此之后,世间再无林阳,只有毒蜂,掌生死,断善恶。
好像是被守护了,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推着他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而自从与龙先一战、刺青的蛇眼位置被破坏,过去不曾困扰他的噩梦和身体发出的警告接踵而至,甚至一向坚定的信念也出现了动摇。也许一切都是做交易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得再去一次那个地方,为迷茫的内心寻找一个答案……
得知哥哥的真实想法,林冬果然更担心了:“你过去待的地方,没人知道你还活着吧?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回去,不怕引仇家上门?”
“在那里我没仇家,”这回林阳说的是实话,“就算有也都死光了。”
林冬琢磨了两秒:“你是在炫耀?”
“没那个必要,我从不缺乏认同感。”
接过空姐递来的菜单,林阳随手翻了翻,岔开话题:“用不用给小唐点一份送过去?”
“给他留点尊严。”
林冬果断拒绝。他太了解唐?囱Я耍?那么厚实的胸肌都裹不住的自尊心,就别随随便便拿出来践踏了。有一说一,林阳对唐?囱Щ顾悴淮恚?该给面子的时候照足了甩,私底下也从不为难对方。但就林阳本身的存在而言,对唐?囱?莫名有种威胁。他和唐?囱Ь痛颂致酃?,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唐?囱У陌致枰蚕衿砻?爸妈那样死在林阳手里,这种威胁感肯定不存在。
咱就是说,这话,谁听谁不骂一句大孝子?
TBC
第044章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下飞机后唐?囱П鞠敫?林阳那刷一下存在感, 可人家已经走了,都没留个说再见的机会。中间转机时也没机会碰面,人家头等舱待遇和经济舱的不一样。不过林阳倒是留了话, 林冬说, 关于帮忙找医生的事情,他哥深表感激。这让唐?囱?那颗被大爷大妈们折磨了七个小时的心多多少少获得点安慰。简直了,这一路比菜市场还热闹, 隔山隔海地聊家长里短,听不见就喊,他现在连隔三排座椅的大妈家楼道里坏了多少灯、隔七排座椅的大爷家有几条狗都门清。
邻座的大妈试图给他介绍对象, 那户口本挖的,比他审人的时候还地道!
机场不用出, 他们还有下一站, 领完行李再去大厅重新过安检登机。到目的地已是下午五点,一整天的车马劳顿下来,唐?囱?腿都窝肿了。来接机的是本地的刑侦同僚,陶裕华, 一米七出头的个子, 裹人堆里并不显眼,但走近了看,周正的面孔下隐隐透着股子凌厉之感。因着只通过电话没见过面, 陶裕华在接机口举着手机,屏幕上滚动播放“热烈欢迎林同志唐同志”, 让被迎接的人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尴尬。
“您好,陶队, 我是林冬。”
林冬与来人礼貌握手,顺带自我介绍。旁边唐?囱б参樟讼?, 自报家门:“唐?囱А!?
陶裕华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来回,笑问:“累了吧?车在停车场,走,先带你们去吃饭。”
“谢谢,我们在飞机上吃过了。”比起吃饭休息,林冬更关心的是嫌疑人是否还在本地,“先去局里吧,我们把情况跟兄弟们介绍一下,也好尽早把人摸上来。”
“早就听说过你效率过人,没想到这一来就催命啊?”
陶裕华大方而笑,看起来并不介意林冬的直接。他一笑,唐?囱ё⒁獾剑?对方左边该长虎牙的位置空了一块。大概率不是自己掉的,他琢磨着,陶裕华看着岁数和林冬差不多,掉牙什么的,太早了,八成是抓捕嫌疑人时的意外。去停车场的路上顺嘴打听了一句,得知陶裕华比林冬还小一岁,唐?囱Ц?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他有心劝对方尽早补上,不然其他牙齿很容易松动,掉起来会比同龄人早得多。
悄咪咪把想法跟林冬提了,林冬让他别多嘴,对于他人的体貌缺陷,不提人家还不介意,提了,反倒让人窝心。不过在车上陶裕华自己倒是聊起了这事,说是上个月抓一伙准备偷渡出境的电诈人员弄的。人员众多,现场过于混乱,他扑人时嘴磕桌角上了,生生磕掉颗牙,一直没工夫去补。本来说这礼拜去的,牙医都约好了,结果,林冬他们来了。
“不好意思,耽误您办正事了。”
唐?囱?赔笑致歉。出门在外,客气点没亏吃。自打进了悬案组,出差是家常便饭,毕竟嫌疑人不会老老实实待在户籍所在地等他们去抓。全国到处跑,到哪都是生面孔,而这一张张生面孔之下是完全迥异的性格,鬼知道哪个跟罗家楠似的,炮仗脾气一点就炸。他唯一庆幸的就是,管理日趋严格,从业人员素质大幅提升,不用像老爹当初那样,到哪先喝一顿,增进下感情,不然工作没法开展。
同车还有位司机,是陶裕华手下的一名侦查员,肖拓,特别低调内敛的一个人,话极少,打招呼都不带出声的。见林冬和唐?囱?上车,就对着后视镜点了下头,自我介绍还是陶裕华给做的。年纪不大,唐?囱Ч兰扑晔?比自己小,但块头不小,往那一坐,把越野车的驾驶座填得满满当当,瞅着比苗红她老公乔大伟还壮实。
直到下了车,他近距离感受到了对方的压迫感――一米九九的个头,差一点点儿就进位了。
林冬得仰脸看肖拓,并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你可真够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