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林冬念叨着:“这案子也有十年了,我在东湖分局工作的时候,你爸还时不时地翻出卷宗来,或者去案发地周边转转。”
未破案件是老警员心头永远的痛,唐?囱?深知老爹的性格,更知道对方走时带着多少遗憾。这些年悬案破的案子,无论大小,每次结案,林冬都会把结案报告复印一份同步给当年的主调负责人――活着的,寄给对方,已经去世的,到墓碑前烧掉。
“要查么?”他问。
“抽空去走一趟吧,总得给一个回复函。”
林冬也是无奈。像这种没有明确线索上来,但从其他监督或者高级别部门发来督促办理函的案子,一年平均下来总得有十几二十个。他不能应付了事,那些沉甸甸的期望,写满了薄薄的信纸。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能干,再有超越常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也没办法凭空变出线索来。
唐?囱У愕阃罚骸拔胰セ故牵俊?
“你别分散精力,先跟英杰把那四个兔崽子的事儿结了,我带兰兰去。”
“还有大狗的案子,你忙得过来么?”
“秧子和岳林正在查失踪人口库信息,大狗的体貌特征突出,也许能查到,等身份信息出来再调查走访。”
“哦,对,刚高仁说,DNA最快得明天才出来。”
林冬反应了一下,问:“祈铭给你电话了?”
“别提了……走,抽根烟我跟你细说。”
进了安全通道,唐?囱Ы?自己在法医办的“遭遇”尽数倾吐。一切都在林冬的预料之中,听唐?囱?说完,安慰道:“祈铭的个性就是那样,不是不给你面子,他的领域意识极强,一旦涉及到可能产生连带责任的事情,处理起来格外谨慎。”
“所以这是他没什么朋友的根本原因?”唐?囱?说不上什么滋味的吐槽了一句。
对于这个问题,林冬另有答案:“他没什么朋友的根本原因是不会说人话。”
“……”
唐?囱?深有同感,顺带同情了一把罗家楠。真的,他当初到悬案组,碰上的要不是林冬而是祈铭那样的领导,最多三天,他就得一把火点了办公室。突然又想起答应周禾的奶茶,赶紧摸出手机叫外卖。叫了四杯,法医办人手一份,横竖最近得麻烦人家多加班。记得祈铭不喝那种奶精兑的,他特意加钱换成鲜奶底。
却不知,好心办坏事,张金钏乳糖不耐,喝完奶茶,在厕所里住了一天。
TBC
第037章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开完晨会, 林冬按系统里查询到的地址,带着何兰上门走访李牧璇的父母。到了地方,看到门框旁贴的“光荣之家”, 他不免有些伤感。李牧璇的父亲李毅磊是一名转业军官, 曾在环境艰苦的山区驻扎了十余年,孩子出事的时候,他正在边境线上巡逻。听唐奎说过, 接到消息赶回来后,这个一身戎装的男人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愤怒与悲痛。但等他换下军装、完全以一位父亲的身份出现后,却是跪在ICU的走廊上, 哭得声嘶力竭。
“他说,他不能让老百姓看到一个军人如此脆弱。”彼时的唐奎只要一提起这事儿, 总会无限伤感, “有很多这样的付出不为人知――卫的了国,却守不了家。”
那时的他还不太能感同身受,直到经历了战友的死亡,看着那些不得不承受丧子、丧夫、丧父之痛的家属们, 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碎成了齑粉。
屈指扣响屋门, 林冬示意何兰像自己一样,退后半步,与前来开门的人保持礼貌距离。开门的是李牧璇的母亲, 严晶,一位年龄不足五十, 却已满头白发的清瘦女人。女儿出事后她就从任职的国企办理了病退,在无尽的悲伤中任由年华老去。
见到警察, 她以为女儿的案子有线索了,暗淡的眼里凝起星点光芒。可当听林冬说, 是因为收到督办函才来上门走访的,眼里的光亮又骤然消散。她近乎神经质地捋着茶几上的塑料布,说话有气无力的,言辞间却没有悬案家属常见的责怪之情:“孩子的事,真是麻烦你们了……老李转业的时候本想申请进公安局,可他身体不行,局里不要……林警官,何警官,你们别生气啊,那信,是老李写的,他等不起了,他因为常年在高海拔地区执勤,落下了哮喘的病根,现在又发展成了扩张性肺气肿,马上就要办病退下来了……”
“我能理解他。”
林冬轻声安慰。来之间就已经知道那封信是谁寄的了,根据系统内查询到的信息,李毅磊转业后被安置在信/访局工作。他觉着,寄出“匿名信”催促警方结案,恐怕是这位正直的前军人唯一能为女儿付出的私心。就他所知,和李毅磊有相似经历的还有法医办前任主管法医韩定江,因公感染肺结核,落下哮喘的毛病,又在日复一日的挥发性药剂刺激下发展成支气管扩张,不得不办理了病退,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了自己兢兢业业工作了三十年的岗位。
转头望向摆放在电视柜正中间、被白色新鲜菊花围绕的李牧璇遗像,他忽感肩头异常沉重。本该摆放娱乐产品的地方却摆着女儿的遗像,可想而知这对夫妻的心里有多么的死水一潭。他能理解他们,失去战友的那段日子,他也没有任何娱乐,仿佛只要笑一次,便愧对无法再感受人世间繁华的战友们。
到现在他也会常常和唐?囱?念叨:“我过得越幸福,越觉得对不起他们。”
见家属和领导都陷入了情绪不佳的状态,何兰及时出言缓和沉重的气氛:“阿姨,这次我们来,是想问问,这十年来,你们有没有收到过陌生人的信件、电话,或者上门询问牧璇近况的?”
根据犯罪心理学的研究,有一部分犯罪嫌疑人会“故地重游”,或者利用信件电话“回访”受害者及家属。出现这种行为,有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控制欲,也有的是为了表露悔过之心。来走访的路上,林冬和她聊起过这样一个案子。那是还只有林冬一个人在悬案组办公的时候,走访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交谈中得知,曾经有个陌生人去墓地给儿子献花,她去拜祭的时候碰上的,还和对方聊了几句。那人说,自己和他儿子是大学同学,但不是一个系的,过去经常一起打篮球,关系还不错,今年同学聚会上才得知她儿子遇害,特意来拜祭。
林冬当时就感觉,这哥们不是因为和死者关系好才来的。首先死者的尸体是在学校发现的,当时整个学校应该都知道了他的死讯,平时关系好的人更不可能不知道。其次,距离案发已有七八年了,这个时候来祭拜,谁告诉的他埋葬死者的墓地位置?
顺藤摸瓜往下一查,果然,这个前来拜祭的“同学”就是凶手。杀人动机是,他们想报考同一位教授的研究生,而凶手自认专业方面比不过死者,与对方竞争机会渺茫,于是人为的制造“供给缺口”。来拜祭死者是因为他读博一直毕不了业,感觉可能是死者亡灵作祟,看黄历选了个日子跑过去道歉。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精挑细选的日子却和死者母亲撞上了,加之林冬对悬案的坚持不懈,最终没能逃脱法网的制裁。
这也是查办悬案最大的成就感――告慰死者,抚慰生者。
严晶呆呆地望着何兰,许久,空洞的眼中凝起丝光芒。她忽然起身,跑进卧室一通翻箱倒柜,半天才拿着封信出来交给二人。很常见的牛皮纸信封,寄件人地址很模糊,就是XXX市,剩下的就只有一个邮编号码。看邮戳,寄件时间为案发第二年的三月三日。三月三日,是李牧璇的生日。林冬忙拽出手套,垫着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张照片,灯塔,海鸥,远处是将海天分割的海平线,背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祝你生日快乐】,署名为“星”。
“这是谁寄来的信?”他问。
“我不知道,”严晶纠结不已,“这个,璇璇念书的学校,老师组织他们和贫困地区的孩子通信,平时寄一些旧的学习资料什么的过去,我当时收到信,以为是她的帮扶对象寄的,本想回一封信告诉那边说璇璇已经不在了,可地址写的不清不楚,我也没办法寄。”
也许确实是某个笔友寄的,但,总归是好过一无所获,林冬决定追着查一查。照片和信封先拿回去刷一下指纹,兴许系统里能对上人,那样查起来就容易多了。
从李牧璇家出来,林冬回局里第一件事就是找杜海威加急验指纹。对于林冬的请求,杜海威向来不会说“不”,并且亲自上阵,午饭都不吃了,以最快的速度给了林冬结果――潘海星,男,二十六岁,本省人,因盗窃罪入狱七年,目前还在省监服刑。
看着杜海威给的资料,林冬的视线被“盗窃罪”紧紧吸引。虽然十年前的潘海星只有十六岁,却已经具备了实施侵害的身体条件。重要的是,他有李牧璇的家庭地址,从隔壁市过来“拜访”的话,并不是件难事。
李牧璇出事那天,家里只有她自己在,门窗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考虑犯罪嫌疑人是熟人或者伪装成了快递员、物业管理人员等,敲门进入。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嫌疑人的行为很混乱,是先把人打晕才实施的性侵,因为李牧璇身上没有任何防御伤,说明侵害发生时她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遗憾的是,李家所在的地方是新落成的小区,周边监控设施尚不完善,根据警方推断的作案时间,唐奎他们把能调到的监控记录都翻烂了,却没有找到一个可疑人物。又怀疑是跟车进去的,可走访了所有当天进出小区的车辆驾驶员,采集了车上人员的DNA,仍然没有一个对得上。
想到DNA,林冬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测。法医在李牧璇出手术室后第一时间提取了嫌疑人的DNA,而潘海星因盗窃入狱,办理羁押手续时是要录DNA的,如有前案在身,势必会触发系统内的警报。
线索难道就这么断了?他不甘心,又去找祈铭,拜托对方对比一下潘海星在系统内的DNA和案件中提取到的,结果自然是不匹配。这下彻底断了念想,林冬捧着pad,坐在张金钏的转椅上和祈美丽大眼瞪小眼。
“你吃午饭了没?”
祈铭看他一副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样,难得体贴一回。刚在食堂听黄志伟念叨来着,林冬大中午的跑去找杜海威对指纹,俩人午饭都不吃了。
“恩?哦,不饿。”林冬循声回神,和祈铭对视片刻,无奈而叹:“我还以为能锁定嫌疑人了,结果,空欢喜一场。”
祈?不会说人话?铭无所谓道:“你不是天天都经历这种事么?还没习惯?”
林冬忍住白眼:“祈老师,我是人,和你一样,遇到挫折也会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