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呢?”他问。
“不知道,好像是跟谁聊天呢,连我电话都不接。”
唐?囱С?起桌上的依云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咚咚灌下半瓶。反正一桌人谁也不认识谁,用不着客气。刚在十五层的时候他就想找瓶水喝,没找到,搁心里吐槽了半天主办方小气。
晚宴的主题是慈善,募捐环节必不可少。说是七点开始,却不是开餐而是主持人开始介绍募捐项目。前面带人名牌那二十桌,唐?囱?目测是已经提前商定好捐赠数额了,刚开场五分钟就有礼仪小姐举着KT板材质的仿支票模型上场,通过主持人激动颤抖的声音宣布某某企业或者某某名流捐赠了多少多少钱。他数了数零,最少的也有六个,感觉“钱只是个数字”这话特别适用于当下。
除了现场捐赠,主办方还公布了网络捐赠途径,可以扫邀请函上的二维码下载APP,或者登陆官方网站,所获捐赠均用于支持电影事业发展。出于好奇,唐?囱?扫码下了个APP,发现捐赠者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纪录片或者独立电影项目进行定向捐赠,有点众筹拍电影那意思。
他选了个题材为《出狱后的人生》的纪录片,定向捐了二百,然后一错眼珠,发现祈铭在那咔咔摁零,忙问:“祈老师你捐多少?”
“两万。”
说着,祈铭点击确认,随后抱怨道:“我的账户被限额了,现在每日支付最高限额只有两万,银行说是有可疑交易导致,我让罗家楠去帮我查,结果发现他的卡也被限额了,就因为每个月我固定转他两千,他的也成了可疑账户。”
“……”
同人不同命啊,唐?囱?默默感慨。为了防范诈骗洗钱,各大银行陆续开启了账户评估,有可疑交易的一概限额,需本人持有效证件去柜台重新办理网上转账支付业务。他也遇到过,但限额是一千五,好家伙到祈铭这限额两万?要他限额两万都不用跑柜台了。
大厅灯光骤然暗下,只留两道聚光灯的光芒投向大屏幕。似乎是为了让大家体谅纪录片之类的非商业化电影制作不易,主办方播放了拍摄花絮:摄制组人员扛着机器上山下海,一会探索广袤的原始森林,一会又身处危险的火山口;镜头一转,险峻的雪山之上,一群人互相拉扯着攀爬,风雪染白了眉眼,脚下是万丈深渊……
不得不说这些花絮比成片更震撼人心,大屏幕左侧,原本缓慢累计的捐赠金额跟上了发条一样哐哐提速。金钱是最大的兴奋剂,眼瞅着金额即将过亿,掌声和欢呼声阵起,现场气氛瞬间攀至顶峰。
黑暗中唐?囱Ш鼍跏只?震起,掏出来一看,是文英杰发来的。保时捷司机的人像复原完成了,点开图片,唐?囱с等坏纱罅怂?眼――这是……阿明?
“祈老师,我先出去一下。”
撂下话,他摸黑离开宴会厅。到走廊上继续给林冬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正焦躁着,
手机又叮了一声,还是文英杰发来的,另外一张画像,后面跟着条语音信息:“副队,这是我之前做的杜存目前年龄的预测画像,你和刚发你那张比较一下,是不是很像?”
唐?囱У憧?图片,左右滑动对比。文英杰的画像素来能和照片媲美,也正如他所说,这两张图有八成相似,脸型不一样,但五官几乎能重叠。只是杜存那张一看就是个男的,而阿明这张一看就是个女的。
――这特么……
他忽然想起和罗家楠一起喝酒时,听对方吹牛逼,说祈铭说的,有个七人理论,就是世界上有七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当时他酒精上头脑子糊了,还担心过万一真如罗家楠所说,这世上有人和自己长得一样,那组长看见了,到底爱哪个?
谁说的找谁认证,正好祈铭在,他发消息把祈铭从宴会厅里喊了出来,给对方展示了画像:“祈老师,你说,这会不会正好印证了你说的那个七人理论。”
祈铭接过手机,放大画像仔细观察,然后又给文英杰打电话,询问对方这两张画像所用到的颅面骨测量系数等数据。挂断通讯,他滑动图片,分别指向两个人的颌骨:“我认为,这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你看英杰这两张画像,眼眶、眼裂、瞳距、鼻基底至唇峰比例基本一致,左边这张,是正常的男性颌骨,右边这个,是截骨矫正术之后的状态,而为了拉紧失去原本有骨骼支撑的皮肤,可能需要沿着发际线切掉一部分再缝合。”
唐?囱Щ腥唬骸八?以阿明脖子上的那道疤就是这么来的?”
“疤?”祈铭稍感疑惑,“在什么位置?”
唐?囱?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祈铭凝神微思,片刻后点点头:“需要切到肌层的提拉手术,随着年龄的增长,肌层有可能因瘢痕组织而逐渐失去弹性导致皮肤松弛,这会让原本沿着发际线缝合的疤痕下移,变得越来越明显。”
“祈老师你真是神了。”
这要对面是林冬,唐?囱П匦氡ё趴幸豢冢?但祈铭的话,抱一下可能罗家楠都得炸窝。抛开杜存为什么要变性成阿明――或者只是表现上看起来整成个女人――不说,至少现在阿明和施明珏的联系是有了,而且很有可能,阿明是施明珏活着的时候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这也意味着,一旦证实施明珏死亡,那么阿明,或者说杜存,就是第一嫌疑人。
――可犯罪动机是什么呢?施明珏知道了她是个变性人?那也不至于杀人吧。
“那个典当行的老板娘,是你们的嫌疑人?”祈?一如既往记不住人名?铭提出疑问,好在他记得人家的骨头,“我在她店里闻到过血腥味,不过后来看到有人在店里杀鱼,我就没追究。”
唐?囱а劬σ涣粒骸笆裁词焙颍俊?
“大约一个月之前,就是和林冬一起去卖表那次。”说着,祈铭终于意识到有段时间没看见林冬了,“林冬人呢?”
获取线索的兴奋劲瞬间消散,唐?囱в锹堑溃骸安恢?道,我一直打不通他电话。”
“我给他打。”祈铭摸出手机,解开锁屏一滑,电话业已呼出。他把林冬设置在快速拨出的联络人里,位列第二,第一是罗家楠。
让唐?囱б馔獾氖牵?祈铭居然打通了。可接电话的不是林冬,而是压低到做贼一样的烟嗓:“别打这手机了,林冬失踪了,你先稳住二吉。”
“呃……好,我知道了。”
不等唐?囱а陨?,祈铭故作镇定地挂断电话,硬挤出一丝活似表情肌上长瘢痕组织的笑意:“他被罗家楠拉去干活了,忙,说没空接你电话。”
“在哪?走,咱俩找他去。”
唐?囱У故敲换骋善砻?当自己面演戏,林冬不接他电话但接祈铭的,这种情况偶尔会出现,毕竟他不一定有正事,祈铭打的肯定都是正事。眼下他是着急把刚和祈铭做的分析分享给自家组长。
“你等我一会,我去个卫生间。”
祈铭不擅长说谎,刚才的临场发挥基本抽干了为数不多的空余脑细胞活跃度,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学罗家楠惯用的招数――尿遁。
在卫生间里给罗家楠打完电话,确认林冬失踪的事实后,祈铭彻底不淡定了。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出于法医的本能,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能性,一个比一个糟糕。更糟糕的是,他出去还要面对唐?囱В?罗家楠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胡说八道的本事,他没有。
某人还让他镇定,镇定个屁啊!
“祈老师?”
听到门外传来唐?囱У暮艋缴?,正在做心理建设的祈铭登时心惊肉跳了一瞬,手上一抖,咔哒,手机凌空摔落。弯腰拾起手机,体位的改变促进了脑供血,他突然灵光一闪,朝门外喊道:“我手机掉马桶里了,你先忙,别等我了。”
这么倒霉么?唐?囱?纳闷了一瞬,但惦记着去找罗家楠说事,眼下顾不上祈铭的手机,撂下声“我帮你叫个服务员来”便转头冲电梯走去。待到一切安静下来后,祈铭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噼里啪啦给罗家楠发消息,提醒对方唐?囱?下去找他了,千万别露馅。
此时此刻的罗家楠正冲着手机嗷嗷:“六十四层?六百四十层也得找啊!我特么就不信那么大一活人能原地蒸发!”
突然胳膊肘被乔大伟撞了一下,罗家楠一转头,见唐?囱С鱿衷诩嗫厥颐趴谙虮0渤鍪局ぜ?,烟嗓戛然而止,并迅速抄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揣进裤兜里。然而罗家楠反应再快,唐?囱Щ故茄奂饪醇?了――纯黑边框、透明背板,这是之前林冬手机屏幕被磕坏了一个角后,他新给买的保护壳。
下一秒,人已经冲到了罗家楠面前,手指铁钳般的钳住对方的胳膊:“楠哥!组长呢?!”
“唉我艹二吉,你先撒开我!”胳膊被攥得生疼,罗家楠费劲挣出,并试图隐瞒:“跟你说了没事儿没事儿,我刚还在电梯里碰上他了,你回十五楼等他去!”
铃铃铃,手机铃音响起,在罗家楠的裤兜里。唐?囱?拿着自己的手机给他看屏幕上快速拨出的联络人姓名,质问道:“他手机为什么怎么在你这?”
眼见瞒是瞒不住了,罗家楠的表情挫败了一瞬,刚想编个不那么骇人听闻的说辞,又听对方声音颤抖地问:“他还……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