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1)

“我觉着那个丈母娘可能有点问题。”付立新断言道,“孙子丢了她应该比任何人都着急才对,可我去找她的时候,她不见我。”

“从她家搜出毒品和毒资的事情,您知道么?”

“知道,我扫听过,她老公不还因此被判了死刑么。”

“我们分析,陈芳华可能才是贩毒案的主谋,她老公不过是个替死鬼。”

啪的,付立新一拍桌子,惹来李蔚芸一记瞪视。

“我跟你说,那于瑞福简直就是泡狗屎里了!”就差把“嫌弃”俩字写脸上了,付立新激动到完全没顾得上看夫人脸色,“孩子孩子没找到,凶手凶手没抓住,他他妈倒立功升官了,你说那堆毒品,不跟送到他手里一样?证据都摆眼前了抓人还抓不全乎!不怪陈飞看他不顺眼,但凡有他十分之一的运气,我们重案这帮人哪个不得去省厅横着走?”

“……”

林冬微笑以对,心说――你们重案的搁哪不是横着走啊?

TBC

第153章 第 153 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关于于瑞福, 林冬并不完全认同付立新的评价。虽说这人口碑不好,传闻仕途全靠走狗屎运,但卷宗上记录的是, 当初发现陈芳华家中藏匿毒品的人正是于瑞福。就像揪出邦臣他们违规执法一样, 在某些特定的方面,于瑞福有自己的办案路数。在过去为数不多的接触中,林冬看得出这人很有心机, 察言观色不比谁差,只是性格方面有点一言难尽。不过考虑到他出身于纪委又管过狱情工作,生平最大爱好是琢磨别人说的话似乎也没那么不可理喻。

而且能赢得上层的青睐, 能干还不是最重要的,听话且不惹事才能让领导放心使。历经长达两年的审查, 林冬再清楚不过纪委那帮人没事找事儿的工作思路, 当然所有能找的事儿都是以前的经验教训,只是进了那地方,好人也得被扒层皮。于瑞福以前干的就是挑毛病的事儿,日常话术有点类似现在网上的杠精, 非把人绕进去不可。

比如林冬当时卖房买车, 花了一百多万,被纪委知道了,拎过去问话。他的解释是, 住在外面没有安全,买个能移动的“房屋”, 既能睡觉又能开出去工作走访,买贵的是为了安全性考量。可纪委工作人员怎么理解的?人家觉着, 单位有休息室,你跟家睡觉没安全感可以去休息室睡, 不然办公室里搁张行军床也一样,卖了房子买辆豪车,有随时跑路的嫌疑。

当时都给林冬气笑了,心说我他妈要想跑路今天就不会坐这了!

然后是狱情部分,这工作林冬虽然没专职干过,但多少知道点里面的门道。严格意义上讲,于瑞福并不算真正管狱情的,因为他以前不是在监狱工作而是看守所,看守所归公安局,监狱归司法局。而真正能撬开的嘴,大部分在看守所里,进监狱的都是判完刑的,立功减刑的最佳时机则是在开庭之前。

也许是上面觉着于瑞福能从看守所羁押人员嘴里撬出消息,办案审人也同样有能力。可惜这俩不是一个路数,被抓之人和没被抓之人的心态完全不一样,被抓的几乎没有不想出去的,但凡有根救命稻草都会紧紧抓住,而没被抓的则是想方设法逃避惩罚,恨不能每一句话都需要办案人员分辨真假,包括他们说名字和身份证号的部分。于瑞福升的太快,缺乏基层刑侦工作经验,空降下去领导团队必难服众。据付立新说,这哥们当年离开重案大队之后,陈飞请全队人去东北菜馆吃了顿垮炖鱼。

骂了一顿饭的于瑞福,付立新喝美了,过去从不曾在年轻人面前表现出的一面也展露了出来――吹牛逼。要么说重案出来的都一个路数,唐?囱г僖淮紊羁塘旎崃恕吧狭翰徽?下梁歪”这句话的含义。在当年围剿“飞车夺包党”团伙成员的专案组里,重案是骨干力量,彼时的付立新也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扑人堵截不在话下,号称收网行动时自己一个人就干翻了仨,有俩是从飞驰的摩托车上薅下来的,还有一个追着跳了离水面六米高的桥。

岳林跳过更高的,不过听到前辈吹的牛逼,依然满脸崇拜。他那是没过脑子,看到有人跳海自己条件反射就跟下去了,并因此拿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个人三等功。

呃……也是到目前为止的唯一一个。

知道付立新一喝多了嘴上没把门的,李蔚芸不乐意听他吹牛逼,吃完饭便牵了大屁股柯基出去遛狗。林冬看唐?囱Ф几?付立新那划上拳了,起身征询嫂夫人的意见,说自己吃撑了也想一起出去走走。

李蔚芸欣然答应。到了楼下,林冬绅士曲臂,示意对方可以挎着自己的胳膊一起走。他非常能体谅李蔚芸这些年被丧子之痛折磨到何种地步,哪怕只是遛个狗的工夫,他也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对方体验下长大成人的“儿子”陪伴在侧。李蔚芸洞悉了这份的体贴,抬手挎住他的臂弯,牵着狗,缓步于路灯光线的沐浴之下。

大屁股柯基缺了左前爪,走起路来一蹦一蹦的,屁股上的肉一起跟着颤,滑稽又可爱。它叫飞飞,从救助站抱回来后付立新给起的名字,林冬听了,感觉这老哥有点内涵陈飞的意思,只不过飞飞是母的。缺失的左爪是被铁丝勒到缺血坏死的,李蔚芸说,给飞飞做截肢手术绝育手术加术后恢复,前前后后花了大几千块。

“就当养个孩子了,”她笑着说,“一开始立新还不让我抱,嫌弃的不行,现在,每天睡醒第一声必喊‘闺女’。”

林冬附和道:“是跟养孩子一样,我家有只金毛,还有只奶牛猫,一个月伙食费两千多,要是赶上出差还得送去寄养,那就没谱了。”

“没办法,养了就得对它们负责。”

正说着,飞飞在一个树坑里蹲下,尿完继续往前蹦着走。迎面走来一位牵着雪纳瑞的大姐,瞅见李蔚芸,笑着打招呼:“飞飞妈,出来遛狗啊,今儿可有点晚啊,我们都要回家了。”

“恩,家里来客人了,吃饭比平时晚。”李蔚芸替林冬介绍,“这是丹丹妈,跟我住一个门洞。”

“您好。”

林冬礼貌致意。丹丹是狗名字,他非常肯定。他或者唐?囱С鋈ュ薰罚?碰上其他相熟的宠物主人,人家也喊他们“吉吉爸”。有时候狗子们想一起玩一会,主人们还得站那尬聊。

今儿就得尬聊了,丹丹和飞飞互相闻来闻去,看起来不太想立马分开的样子。看李蔚芸挎着林冬胳膊,丹丹妈好奇道:“这位是?”

“呃,他是――”李蔚芸卡壳了一瞬――说付立新同事,那出来遛狗挎着人胳膊算怎么回事?这帮三姑六婆的嘴,厉害起来是真不饶人。

“干儿子,”林冬及时接下话,“刚从国外回来,看看我干爹干妈。”

“芸姐,你好福气,干儿子还这么孝顺,”丹丹妈边说边上下打量林冬,啧啧称赞,“这小伙,长得可真俊。”

“你别惦记,人家结婚了。”李蔚芸不动声色地收紧牵引绳,将飞飞和丹丹之间拉开点距离,人为制造狗子们玩腻了的状况,“我们还得接着遛飞飞,有空聊啊,丹丹妈。”

“诶,回聊,回聊。”

目送两人一狗离去的背影,丹丹妈挑眉撇嘴――干儿子?我怎么没这么帅的干儿子。

走出段距离,李蔚芸笑问林冬:“我还没老到能给你当妈的岁数吧?”

林冬故作高傲状:“就享受当下,我可不是随便谁都喊妈。”

“你很贴心,”李蔚芸笑着,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惆怅,“你妈妈真幸福,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十四岁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

“……抱歉……”

“我们都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我能理解您的感受。”

相近的经历让彼此之间的陌生感彻底消散。等飞飞找好地方上大号时,李蔚芸顿住脚步,举目遥望街道的尽头,叹息道:“嘉逸出事后,我跟立新说,他要是再干刑警,我就跟他离婚,他没说话,第二天却把离婚协议书准备好了……我当时真的对他失望透顶,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坚持,这个职业毁了我的家庭,害死了我的儿子,他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竟然无动于衷……我一直没有办法原谅他,直到那天陈飞和赵平生来找我,跟我说,立新可能要坐牢,因为他追踪到了害死嘉逸的凶手并致其死亡……”

林冬静静地听着,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是做个聆听者。

“那一刻我原谅他了,哪怕他是个杀人凶手。”叹息过后是无比的坚定,尽管此时的李蔚芸眼底晶莹,“我让他们转告立新,我李蔚芸当年没有嫁错人,我等他,坐多久牢我都等他。”

泪珠随着话音滴落在早春的寒风里,林冬转过身,紧紧抱住女人颤抖着的单薄肩背。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年的隐忍与压抑,绝望与无助。当年妈妈是怎么被丧子之痛折磨到形销骨立的,他脑海中的画面依旧鲜明。对于绝大多数父母来说,孩子就是一切,是希望,是生存下去的动力。他查办过的每一起儿童失踪、死亡案,背后都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在这些人里,有的等到了结果,而有的,却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每每听到那些父母们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无法说出哪怕一个字的安慰之语。也许是因为从小就被母亲的悲哀所笼罩,他非常清楚,除了死亡,没有任何言语能安抚这份极致的绝望。有时候他觉着,查悬案是一种补偿,补偿母亲的丧子之痛,也补偿自己童年的遗憾。

“汪~”

解决完大号的飞飞仰头提醒主人――该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