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
已经没什么旖旎心思了,万姿只想他舒心,顺便好好聊聊。
尹志宇的短信正好是个由头,有些事情与其难受,不如摊开了说。
观言察色地赖进他怀里,她慢慢开口:“对了,还有件事。”
“不是给你买了手机电脑么?我看包裹到了,你一定要签收。”
抚上她发间的手顿了顿,只见眼前人神色一凛。
梁景明沉默着,可下颔线浮突而出,像是咬紧什么话语。
“拜托,你不要这样。”万姿叹了口气,“现在像你这样的大学生,谁还带课本啊?都用手机电脑,这是你的生产工具。你要想学好,必须要用最好的。”
“而且你送我鞋,我也都收了。我送你手机电脑,你为什么就不要呢?礼尚往来而已,有时候也要接受别人的好意。”
“讲真,梁景明,我一直没有看不起你,也不想一味塞钱给你。或者说,我就没想塞钱给任何人,我从来都不是会为男人花钱的女人。我太知道钱有多珍贵,赚钱有多难了。我真的太热爱金钱了。”
说到最后,万姿轻得像喟叹:“我的家庭条件其实没比你好,能过上现在的生活,我也付出了很多。你现在的处境,我都经历过;你的感觉,我也都懂。”
梁景明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清亮得宛如静潭,在沉默间歇,有往事泛起涟漪,悠悠荡漾。
“哇,想想我来香港都过七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靠在他的怀里,她表情浮着某种渺茫,连同声音一起。
“我是高中毕业就来香港念大学,那时候还没到十八岁。香港是消费多高的城市啊,我那时候都被吓傻了。”
“头一个月根本不敢在外面吃饭,买任何东西都要默默换算成人民币,爸妈打的钱只够住宿费,奖学金又没那么快发,我只能自己找兼职想办法,后来就在一个私人会所做服务生,就跟你在冯乐儿那里做侍酒师一样。”
“我那时可丑了,真的。”托着腮,万姿染了点笑意,“还有婴儿肥,剪一个娃娃头,还在长青春痘,戴一个很傻的黑框眼镜,每天都朝气蓬勃,虽然要在会所从早八点站到晚八点。”
梁景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现在只剩残妆,也有种极尽雕琢的美,黑长发轻散在削肩,一身瓷白的皮肤。
难以想象她学生时代的质朴模样。更不要说她如何脱胎换骨。
“那个会所消费很高,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富豪饭堂,常有些公子哥来包场吃饭。”万姿淡笑,“服务生都是女孩子,就很爱讨论哪个公子哥比较帅,谁出手大方对人温柔……甚至做些灰姑娘飞高枝那种不切实际的美梦,跟言情小说似的。”
“其中有个公子哥,很清秀,特别酷。不爱说话,还有点坏坏的感觉,很招年轻小女孩喜欢。当时爱慕他的服务生很多,其中也包括我。”瞟了眼梁景明,万姿笑着找补,“当然了,他没你好看。”
面对吹捧不为所动,梁景明幽幽开口:“那他看上你了?”
“你听我说完。”十指相扣,万姿牵牢他,“事情是这样的。”
“可能给那位公子哥端茶送水多了,他还真记住我了。有次圣诞节他举办 Party,特别要我去他包厢服务。”
不知想到了什么,万姿手指收紧,把梁景明握得有些痛。可他终究没抽出来,而是两只手都覆上去,传递熨帖热度。
“你能理解小女生那种娇羞和雀跃吗……我当时真挺开心的……”万姿喃喃,“特别是到了包厢,所有来宾都成双成对,除了我和那位公子哥。然后他的朋友就起哄,要我俩给 Party 开舞。”
“众人见证下,他向我走来,对着我笑,然后牵起我的手。”
手用力交握在一起,几乎失去了血色。梁景明无暇顾及,他和万姿谁比较痛。
她看了眼他:“你知道接着发生了什么?”
“……他邀请你跳舞?”
梁景明真希望自己是错的,直到万姿轻声说
“不,公子哥朝我手里吐了一口。”
“他把一块鹅肝三明治嚼碎了,吐在我手上。”
“当时所有人都笑疯了,还有人在拍手,我都傻了,然后他盯着我大笑,‘不会吧?你当自己是谁?真以为我会吻你的手,邀请你跳舞?’”
皱起眉,她语气有无法克制的起伏:“我这辈子因为这件事,再也不吃鹅肝……我永远记得那个手感,又湿又热,还带着唾液,躺在我的手心……”
“你知道吗,这件事对十七岁的我来说,打击真的很大。我甚至一度自我怀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那个公子哥要这样捉弄我,我跟他明明无冤无仇。”
“后来我想清楚了,我什么都没做错,只不过对他来说,我太渺小了,我是一只蚂蚁。他看见我不踩一脚,心里不痛快。即便没有我,他也可以用鞋底碾死下一只蚂蚁。”
万姿笑得惨淡:“在香港这种地方,金钱名利太唾手可得,人很容易变得扭曲。有钱人的生活很无聊的,所以他们喜欢打别人找刺激。不幸的是,落后就是容易挨打,贫贱就是容易遭人践踏。”
抬起她的手,紧贴自己脸颊,梁景明不说话。只是凝视着她,仿佛要沁入她灵魂深处去。
“没事,不用担心我。”万姿笑意更浓,“如果我每次想起这件事都会难过,那我眼泪早就流干了。”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那位公子哥,你也认识。”
“就是丁竞诚,我那个混蛋前男友。”
梁景明愣住。
许久,他的声音都有些哑:“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
“是,我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万姿长叹一口气,“但其实我就是想报复他。我就是要让他有一天,正视他曾经踩过的那只蚂蚁。”
那些拆骨重生的时间,怎能轻描淡写道尽。
她如何玩了命地读书减肥兼职化妆,如何把粤语英语练得跟母语一样熟,又如何外貌雕琢得令人眼前一亮。外人看美女成长,都是一路光鲜坦途,只有她才知道,这路每一寸凝着多少血和泪。
后来,机会终于被她等到
她在学院刊物做记者,而丁竞诚作为礼裕基建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接受她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