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有种不堪一击的瘦。

莫名地，万姿有些后悔起来。

也许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丁竞诚毕竟有权有势，真得罪他，对她工作没有好处。

想了想，她给丁家助理打去电话：“钟先生您好，最近在香港吗？对呀对呀，我也刚从越南度假回来……买了点当地最好的沉香线香，知道您喜欢这个，让人给您送过去……”

寒暄了一阵，她切入主题：“对了还有一件事……丁总最近……情绪是不是不太好？感觉需要医生看看？”

“哎，别提了。”钟先生压低声，“他爸爸老早逼他去看了，是情绪病，有在吃药了。他爸爸最近年纪也大了，大家都很紧张……”

丁竞诚既然有看病，应该不会疯得太出格。

万姿好歹放下了心。

丁家也算望族了，内部关系暗流涌动。话事人是丁竞诚的父亲，他风流成性女朋友无数，一旦到了要立遗嘱的地步，各房肯定剑拔弩张，各自憋着大招。

不过万姿向来对豪门秘辛兴趣，她只在乎跟钟先生搞好关系。钟先生在丁家工作三十年，说话分量举足轻重。

有时候过得最好的不是猎人，反倒是猎犬。

而她也是猎犬之一，也专为有钱人服务。所以哪怕跟丁竞诚掰了，跟丁家不能掰。

在这座城市，豪门世家是永远的摇钱树。

丁竞诚送的柴犬还很小，又吃饭又排泄又玩耍，忙得万姿脚不沾地，再闲下来，时间已迫近深夜。

小狗也累了，乖乖趴在暂做小床的浴巾上。但还不肯睡，湿漉漉的眼睛追着万姿，她走到哪就跟到哪去。

不知为何，让她想起梁景明。

手机攥在手里太久，染上了体温，像颗理当抛出的手榴弹，她就不该犹豫不决。

于是终于拉开引线，她给冯乐儿助理发去消息。

【收工了没？有空吃宵夜吗。】

万姿跟冯乐儿助理 Cliff 私交不错，或者说，Cliff 跟任何人都私交不错。

跟钟先生不同，他年轻，时髦，圆滑，比万姿略大一点但看不出年纪，永远笑咪咪的，利落光头配一副黑框眼镜。可以跟前台阿姨谈论最抵食的茶楼，他也可以跟贵妇们聊新拍的珠宝。

对谁都笑脸相迎，对谁都不亲。

“还没，陪我老板喝酒呢。”

Cliff 一个电话回过来，背景很是嘈杂：“怎么了？”

“哦那算了，本来想跟你聊个事……有个周刊让我问问 Fiona 姐的会所能不能借他们拍摄，想登门拜访看看……”

“可以呀，有空的话现在过来聊呗。”Cliff 果然上道，“你直接问 Fiona 就好，反正她在。”

挂掉电话，立刻起身换衣化妆。万姿正扫着腮红，眼见手机又一条消息弹出，化妆刷不由得一顿。

还是 Cliff 发来的，附带一个坏笑表情。

【哦对了，还有你的小侍酒师也在。】

刷子再度蘸满闪光蜜桃色，在盘边轻磕掉余粉。

睨着眼睛，万姿对镜子微微一勾唇。

侍酒师这事，应该是冯乐儿授意，Cliff 具体物色，所以他知道梁景明这人，也算合情合理。

更何况梁景明的皮囊是张王牌，只要会所老板冯乐儿出场，她没理由不捏在手里，叫人陪她喝酒。

即便万姿清楚，她不爱年少小白脸这款。

现实就是这样，名利场是从不落幕的赌局，所有人都忙于席卷筹码，要么是金钱，要么是权力，要么是容貌。

这个城市最稀缺的，来来去去也就这几样。

但无论 Cliff 还是冯乐儿，他们都未知事情的全貌。

梁景明可不小。

没法细说，也犯不着，万姿等快出门时才回 Cliff 三个表情，“没眼看”。

【我说年纪，你想什么呢。】

然而同样发来三条，Cliff 的消息却如三发子弹般，把她钉在原地

【人家好后生的，那句话听过没有？】

【十八岁，卜卜脆。】

从家出发去冯乐儿的会所，万姿的脑袋都是晕的。心跳快得近乎骤停，身体仿佛被火车急速碾过，耳边尽是轰隆轰隆。

十八岁。

梁景明十八岁。

梁景明只有十八岁，比她整整小了七岁。

记忆是个气味复杂的下水道，越往下掏越难以言喻。她早该意识到的，明明一切都那么有迹可循。

他那么不善言辞，自言还在读书；会喝椰林飘香这种孩子气十足的酸甜口；即便外表已是张力十足的男人模样，却有双小动物般的眼睛，清澈得黑白分明。

受惊时，眸光还会如风掠湖泊，不由自主地微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