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时?间不早了,林冬催他们回去睡觉,结果俩孩子前脚出门,后脚陶裕华敲门进屋。这哥们神采奕奕的,完全看不出三天只睡了俩小时?的样子。说?是一共缴获了四点五公斤“四号”,还顺带手?抓了一个缉毒那边盯了许久的拆家。这不刚和缉毒的干完仗,那边当着局领导的面痛斥他截胡买卖,气得指着鼻子骂他鸡贼。
他是来送“谢礼”的,满满当当五大盒宵夜。烧鹅烧鸭火腿,鸡枞松茸松露,看上去什么贵来什么。连轴转了这么多天,吃着吃着,陶裕华居然累得歪床头睡过去了。林冬不忍吵醒他,打?算留他在?这睡,反正睡不多久就得被队上人叫回去。正和唐喆学蹑手?蹑脚地收拾着,肖拓回来了,带着明天要用的“道具”。进屋看自家领导歪别人床上睡着了,他放下东西,走到陶裕华身侧,一弯腰,生生给人扛到了肩上。
“我带他去隔壁睡,你们好?好?休息,晚安。”
说?完今天最长的一句话,肖拓转身走人。这会?陶裕华已经被折腾醒了,发现自己当林冬他们的面大头朝下,脸倏地涨成茄子色,嗷嗷着要下来。然而?挣扎未果,只能一路骂着被扛出门外?。
屋里静音了一会?,唐喆学憋不住了,笑道:“组长,我也当别人面这么扛过你。”
“什么时?候的事?”林冬深感诧异,他对此毫无印象。
“就那次,你押人从陕西回来,在?看守所,审到最后你趴桌上睡过去了,死活叫不醒,我只好?把你从讯问室扛到车上。”
“……”
还有这丢人的事儿呐林冬的腮侧隐隐绷紧简直跟高仁有一拼,艹都艹不醒。
TBC
第048章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诶, 麻烦您,帮看一下,见没见过这个人?”
“先生先生, 帮帮忙, 这我?哥哥,失联好多天?了,您看下见没见过。”
“美女, 你给看看,见过这人没。”
“啊……没见过啊,那这个, 您拿一张,这上面有我?电话, 要见着了赶紧打电话通知我?, 有重谢!”
……
伴随着“焦急”的询问,一张张“寻人启事?”被发放到了整条街上的行人和做小买卖的人手中。这便是林冬的“非常规手段”,假装失踪人员的家属,满世界发寻人启事?, 并许诺有消息重金酬谢。近些年由于电诈活动?的猖獗, 大量人员被诱骗至缅北,此地作为边境城市,是许多“带团”蛇头的必经?之地。根据种种迹象表明, 邙炘很有可?能会偷渡出去,目前正处于蛇头的控制之下。就算出去之后被卖做猪仔, 总好过在这里面对那些催死催活的债主?。
昨天?肖拓出去那会工夫就是找地方打印寻人启事?来着,今天?他没跟着, 守在车里做“后援”。主?要他个儿太高,块儿太大, 不说话往那一站就是个威胁,谁见着谁都绕着走,一张传单也发不出去。而?且他不爱说话,比起发传单,当电线杆子贴传单更合适。
出来干活之前,林冬对张若海和单吉进行了一番“集训”。他们是本地人,说本地话,不行,真实性不足。邙炘是外省人,作为前来寻找哥哥的“弟弟”,这俩孩子就不能说本地话。说普通话行,但不能有口音。张若海普通话不错,单吉差点意?思,有些习惯性发音改不过来,于是林冬干脆给他指定了一句话反复练,除非必要,否则别多说话。
发了一上午传单,没有任何消息。林冬不着急,本来等的就不是消息,而?是某些人的反应。那些控制偷渡人员的蛇头,他们得出来买饭买水,见着有人满世界找邙炘,肯定会有所行动?。驱赶也好,捣乱也罢,总而?言之,谁过来找茬,谁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种“非常规手段”的灵感,来源于他小时候跟着妈妈发寻人启事?时的经?历。从他大概五岁起,妈妈便会带着他去火车站、机场、码头、长途大巴站等外地人聚集的地方发寻人启事?。期望在茫茫人海之中,有人曾见过自己?走失的长子。那个时候的他,一手拽着妈妈的衣角,一手抱着厚厚的、印有哥哥照片的复印纸,从日出走到日落,从人头攒动?到人流稀少。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但妈妈依旧不知疲倦地奔波,因为只有忙碌起来,才能减少一点点失子之痛。
他渐渐长大,妈妈则日渐消瘦、苍老?,被愧疚与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他无力拯救这个被痛苦吞噬的女人,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用并不厚实的肩膀替对方分担一点点重量。终于有一天?,女人的身体不堪重负,倒在了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出站口,口中喷出的献血染红了多年未变的寻人启事?。接到消息他疯了一样的跑到医院,然而?因乳腺癌肺转移已步入弥留之际的妈妈却出现了幻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他的手,热泪夺眶而?出
“……阳阳……阳阳你终于回来看妈妈了……”
那一刻他彻底失去了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可?他不忍,也不能打破母亲最?后的幻想?。妈妈说冷,让他抱着自己?。他十四?岁了,已经?比妈妈高了,抱起被病魔摧残得只剩不到七十斤的女人毫不费力。可?那时的他死活抱不起来,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到床边,紧紧贴着这个把自己?带到人世间、却只是透过他看到另外一个儿子的女人的脸,直到监护仪拉出一条直线……
前段时间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他和心理咨询师提起过这个场景。对方告诉他,抱不起妈妈,是因为,妈妈临死前还不能认可?他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存在的事?实这件事?,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创伤他被全盘否定了,且再无机会争取。争强好胜、一心想?出人头地的根源就在于此,他需要被看到,被认可?。一切都有迹可?循,那一天?的林冬,已经?替后面的自己?做了所有的决定。
现在的他虽然与当时的自己?和解了一些,但长时间养成的思维模式很难改变。就像之前唐喆学要求他“放权”,他放不了,习惯掌控全局的人容不得半点差错。比如眼?下,吃饭时张若海和单吉聊天?,不自觉地说起了家乡话,被他一人一筷子打在手上,登时委屈巴巴。
一旁正秃噜米线的唐喆学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替林冬的举动?做出解释说明:“已经?有人盯上咱们了,你俩没发现?说话必须注意?。”
看二人闻言各自转头观察,林冬“嗙嗙”又是两筷子,低声呵斥:“看什么看?怕别人看不出你们是警察?”
这下俩孩子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饭也不敢吃了,僵座位上手足无措。没想?到,林冬看着是个好脾气,结果凶起人来不比陶裕华善性。再说陶裕华也就是凶几句,这个,直接动?手了。
然而?不等他俩玻璃心几秒,有一男的端着碗米线过来,也不客气一句,直接碗往桌上一顿,伸腿够了把塑料凳,大大咧咧地坐下。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撸起的袖子下,露出小臂上三寸有余、针脚粗糙的疤痕,脖子下面坠个佛牌,晃晃荡荡。
看架势,来者不善。
吃了两口面,男人转头看向单·青瓜蛋子·吉,语气不冷不热地问:“听说你们在找人?”
“是,你知道邙炘的下落?”林冬抢下话头。单吉普通话不好,说多了容易露馅。
男人挪过视线,上下打量了林冬一番,再看看唐喆学,问:“你们找他干嘛?”
轮到唐喆学展现表演天?赋了,跟罗家楠混久了,土匪啥样,嘴上有谱:“那孙子欠我?们钱,听说他在这条街上出现过,这不我?们押着他俩弟弟过来找他了?”
男人嘴角一勾:“欠多少啊?”
唐喆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兄弟,你要能帮我?们找到他要到钱,分你两万。”
“我?不知道他在哪,好久没联系了,”男人纵了下鼻子,错开与唐喆学的视线,“找你们,是希望你们上别处发传单去,别回头把警察给老?子招来。”
“和气生财,明白,”唐喆学表示认同,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困难:“但是拿不到钱,我?们怎么着也得把人弄回去,不然没法跟老?板交代。”
男人冷嗤:“不关我?事?。”
唐喆学比他还不屑:“那我?们只能继续发寻人启事?了,直到找着他为止。”
“别特?么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语气骤然犀利,男人的瞪视中染上丝血光。一旁的客人似乎听出这桌人可?能要起纠纷,又或者认得男人知其不善,选择端碗起身,躲到其他桌上去吃了。这一变故助长了男人的气焰,说话的音量不自觉提高:“限你们五分钟之内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强龙难压地头蛇,别说林冬他们不是来收账的,就算是,也不可?能吃眼?前亏。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起身离开,林冬出门之前又听男人说:“诶!把账结了,这店我?开的。”
唐喆学压着脾气扫码付款。出门右拐,绕到店后面的街上,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守株待兔。过了约莫半个钟头左右,男人哼着曲儿叼着烟,拎着一袋子垃圾从后门出来。前脚扔完垃圾,后脚“哐!”的,被一股蛮力推脸压到墙上,错愕间嘴里叼着的烟好险咽下去。
正要嚷嚷,却被怼脸展开的警官证压住了声音。
“杜渠,有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一反在店里时的谨慎,此时的林冬气势逼人,语气丝毫不容质疑:“你坐过牢,知道政策,问你什么照实回答,有一句假话,我?保证送你回去。”
一听对方把自己?的底细全摸透了,杜渠权衡片刻,冷哼了一声:“警察同志,我?没犯王法吧?诶轻点儿轻点儿!”
脑袋和腕上传来的压力令他忍不住呼痛。这也就是唐喆学,要换肖拓来控制他,脸能拍墙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