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那双盈满怒意的眼里划过丝迟疑,但很快这一点点怜惜又被怒火燃烧殆尽:“第一个?呵,看来在我之后还有不少是吧?谢谢你爱过我,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怎么回报你?肉偿?”
言语间另一只手滑向皮带扣,热气呼到胡泽耳边,充满攻击性:“我记得你喜欢激烈点的,带手铐了么?胡警官?”
胡泽的双眼愕然瞪大,片刻的迟疑后,他又闭上眼,紧抿住嘴唇,坦然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他应得的,从跟上对方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自尊被撕裂的准备。可静静等待了许久,只有耳边粗重的气息巩逸承并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他睁开眼,望着那双浓睫已被打湿的眼,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撒开手,巩逸承颓然坐到床边,弓身垂头,狠狠的:“滚!”
灯光将视野晃得白花花一片,胡泽闭了闭眼,伸手拉开屋门。冷风灌入,缺氧的大脑清明了一瞬,他回头看向巩逸承,再一次说出自己的承诺:“有任何需要,联系我。”
与此同时,脑海里响起另外一个声音:“你不能再联系他了,知道么?”
他关上门,快步而行,几乎逃似的奔下楼梯,可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仿佛事情正在发生一样
“胡泽,根据专案组提供的证据,你和有组织犯罪嫌疑人巩汉生之子巩逸承之间存在过于密切的交往关系,现在要对你进行正式询问,你必须如实作答。”
从未经历过的阵仗,胡泽孤零零坐在空旷的房间正中,紧张到面色发白。而他所面对的,是三名神情威严的审判者:副院长秦志宏、系主任乔易辉,还有保研后即将跟随的导师,顾澜声。
呼吸是乱的,心跳咚咚作响,领导们问,他机械地答。没有任何隐瞒,更无法隐瞒,专案组录下了巩家所有人的通话,这其中就包括他和巩逸承的绵绵情丝。面对铁打的证据,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说实话
“我跟他……跟他是在办案……办案的时候……认识……认识的……他那天……他醉倒在路边……是我和兰旗派出所的张戈……张戈警官将他带回所里醒酒时……发现他被人……被人灌酒下药……丢失……丢失了巨额……巨额财物……”
他的手在抖,声音在抖,学警肩章在抖,全身都在抖。一句句亲口说出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感觉就像被当众扒光,还要让所有人审视。他的脸没有因羞耻而滚烫,反倒是因绝望而冰冷。
断断续续将近一小时的自白,他说尽了两人从相识到相爱的过程。那天发现巩逸承被人灌醉并下药后丢失巨额财物,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案件侦办人员之一,期间多次与对方接触,录口供,辨认嫌疑人,前前后后跑得不亦乐乎。一开始他确实是奔着奖章去的,可慢慢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大男孩并不是自己刻板印象中的富二代,守规矩,懂礼貌,还很有才华,唱歌非常好听。
等到失窃的财物都找回来后,巩逸承为了表达感谢,给派出所送来锦旗,并在某一天给胡泽打电话,单独约他吃饭。按规定,胡泽是不应该去的,但青春躁动的心火已经在一次次接触中被点燃,他只是犹豫了几秒便答应了对方。
之后的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年轻且激烈的欲/望一旦爆发,再无熄灭的可能。最开始他还能说服自己,这只是阔少的游戏,不定哪一天对方玩腻了便会一拍两散。直到三个月后,他生日那天,巩逸承给他看手上的玫瑰刺青,说“这是为你纹的,算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我要把你刻在身上一辈子”,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是被爱着的。
只是那时不管是他还是巩逸承,都不知道巩汉生已经被纳入了警方的视野,所有家庭成员均在严密的监控之下。现在,摊牌的时候到了,领导们已经知晓一切,而等待他的,有可能是无法承受的严厉惩罚。
眼下胡泽唯一坚信的就是,巩逸承没有参与过犯罪行为,那个大男孩单纯且善良,心中充满对音乐的向往。甚至于在得知当初坑自己的人是发小时,他还写下了谅解书,希望法庭能从宽处置。
胡泽笑他看不透人心险恶,他却说:“我要知道他家破产了,肯定不会开那么好的车去参加聚会,那种巨大的落差会扭曲人性,他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不要避重就轻了,胡泽,”秦副院长提醒他,“如果你是普通的大学生,没问题,但你是学警,你该知道,和犯罪嫌疑人直系亲属之间有密切交往违反了规定,你明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明白。”胡泽垂头应答,不敢看那三双充满审视的眼睛,在他们面前,自己已经体无完肤,“我可以……可以放弃保研名额……”
“这孩子……”
他听乔主任叹了口气,慌忙抬起脸,紧跟着又被顾澜声如刀的视线压低了脖颈。
嘭的,顾澜声一拍桌,厉声训斥:“现在不是保不保研的问题,是你能不能毕业!”
胡泽弓肩缩起,紧紧闭着眼,艰难地呼吸着每一口空气。他想要争辩,告诉面前的领导们,巩逸承不是他父亲那样的人。可有什么意义呢?他自己的未来都已黯淡无光。
领导们低声交流了一阵,然后秦副院长和乔主任起身离开了位子,只留顾澜声和胡泽在房间里。许久,顾澜声沉沉顿出口气,站起身,走到胡泽身旁,重重拍上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小泽,针对你的问题,校领导已经开会讨论过好几次了,念在你在校期间成绩优异、得过嘉奖,并且没有任何泄露保密信息的份上,可以既往不咎,就一个条件,立场明确,你以后再也不能联系他了,知道么?划清界线,一刀两断!”
肩头一震,胡泽猛然抬起头,眼尾微红,不甘地解释道:“他……他没有……没有犯罪……”
“谁能保证?”顾澜声犀利相视,“他爸,他妈,他哥,他嫂子,他叔叔,他婶婶,他舅舅,他们巩家没有一个干净人,你怎么保证他干净?胡泽,你好好想想,寒窗苦读十六年,为了个黑老大的儿子葬送自己的人生,你觉得,值么?!”
值么?胡泽完全无法做出判断,有再多的不舍与不甘,理智也告诉他,不能选择感情,可是……
胸腔被剧痛撕扯,纠结挣扎中他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顾澜声的胳膊,乞求一份几无可能的希望:“顾教授……我求求你……让我……让我最后……最后再给他打一个电话……”
顾澜声眉头紧皱,恨铁不成钢的:“你还想不想读我的研究生了?这点儿魄力都没有,你以后凭什么意志打击犯罪!领导团队!”
周身一僵,胡泽的双眼无神洞开,豆大的泪珠滑下细长眼尾,凌空滴落。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恩,好像虐林队都没这么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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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番外之五】蹉跎05
【番外之五】蹉跎05
“诶, 阿承,你看,有警察来了。”
随着同事的话音, 巩逸承看向那辆驶入公司院子的警车, 稍稍皱了下眉。是想多了么?昨天胡泽才去找过自己,今天公司就来警察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眼见两名警察下车后直奔集装箱搭起的二层办公小白楼, 于是同事们纷纷聚集到一起,猜测他们的来意。有的说是老板和修理厂勾结、拖车时偷换配件的事被发现了,有的说可能是因为抽油的事,还有的认为是老板干了其他什么员工不知道的勾当。
是啊, 这拖车厂没那么干净, 鸡鸣狗盗的烂事一大堆,但巩逸承从来不跟着掺和。他只是没办法,必须在这里工作,因为是债主指定的,不服从,他家人在牢里就没好果子吃。想过一走了之,可探监时看到妈妈头发全白、哥哥牙被打掉了好几颗的样子,又实在是狠不下心。
他明白他们犯了罪必须承担后果, 但血脉亲情, 实难用高贵的道德感斩断。他们一直把他保护的很好, 直到案发,他才明白为何家里那么有钱, 为何父母兄长从来不喊他插手公司业务。
临行刑前的最后一面, 父亲对他说:“爸爸小时候穷怕了, 长大了只想着挣钱, 挣好多好多钱, 这样你和你哥就不用过爸爸小时候的日子,五分钱一根的冰棍,我以前只能捡人家吃剩下的冰棍棒舔,我也不懂如何做好一个父亲,但是,逸承,你看到爸爸的结局了,这是爸爸用命给你的教训善恶终有报,做个好人,平凡一生。”
做个好人,多么轻松却又沉重的叮嘱。他没有生存技能,大学肄业,除了会唱歌别的什么也不会。想过去做挣快钱的事情,可是父亲临死前的话始终绕在脑子里。
然而两千万啊,他得赚到什么时候才能还的清?拖车公司三班倒,他已经连上两个班了,每天十六小时,日复一日。生活成本压缩到最低,拼了命的干活,这些年他已经还了一百多万了,却是杯水车薪。债主隔三差五过来找他,要他去做驴子,去搞电诈,去干鸭子,或者其他什么被写入《刑法》的差事,他拒绝就会挨打。
短视频兴起后他想过搞直播唱歌,但很快就被人扒出来他家里的过往,被网爆,被举报,直到封号。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过要承受这些,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便是父母造下的业障,要由他这个做儿子的来偿还。
最心灰意冷的那段日子里,他甚至想过一死了之,刀片抵在腕上,颤抖了许久,最终划向虎口那带朵刺的玫瑰。他恨,恨胡泽的不辞而别,恨对方在自己最需要支撑的时候绝情绝意。他曾把心炙热地捧到对方面前,却没想到,会被如垃圾般丢弃。
从不抽烟的他点起了第一支香烟,呛出了眼泪,混着血擦过唇边,腥咸酸涩。
约莫过了半小时,警察们出来了,后面跟着拖车厂老板,态度恭敬,亦步亦趋。将警察们送上车,目送警车远离视线,老板突然一转头,喊道:“阿承!来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