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1 / 1)

罗家楠就坡下驴,起身离开了监听室。地方还没定,他先躲安全通道里抽了根烟,给老爹微信上发个【您辛苦了】的表情,装装孝子贤孙。中午刘敏娇这电话都追他手机上来了,说他爹失踪了,一晚上没回家,让他给找找。一听老妈那开玩笑的语气,罗家楠知道她并非认为罗卫东真失踪了,而是打不通老公电话,找儿子抱怨抱怨。于是也跟老妈开了个玩笑,说“你看,让你看紧点吧,别是和哪个老太太私奔了吧?”。结果,挂了老妈的电话还没五分钟,他爹的电话打了过来,劈头盖脸一顿骂,质问他跟刘敏娇那胡吣什么玩意,为啥媳妇会发消息问他跟谁私奔了!

不一会,唐?囱Х⒗聪?息,罗家楠一看内容,眉梢忽的挑起――呦呵,金耀,舍得出血了哈?五星级酒店贵宾厅。

金耀酒店临海而建,从单位步行过去十分钟。于此地出入者,非富即贵,顶楼复式套间三万一晚,贵宾厅菜单上的价码属于罗家楠翻开就得合上那种。跟那吃饭可比吃三千一只的烧鹅带劲,罗家楠一路溜达一路琢磨唐?囱д庹驶丶业靡允裁醋耸票ǎ?跪搓板还是跪键盘,要按林冬那翻脸不认人的德行,最大的可能是跪榴莲。

不过林阳刚说他请,也许榴莲能省了。

进了酒店,那金碧辉煌的大厅让罗家楠有种乡巴佬进城的感觉。离着这么近却从来没进来过,所有有关金耀的信息都是从治安处那边听来的,经营性场所归他们管。金耀管理严格,从未发生过恶性案件,他没机会进来。听说今年刚易主,重新装修了一番,比之前更为奢华――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辟出百十平米建水池,喷泉环绕大理石石台,于跳跃的水柱间可见一架中古式钢琴。

和普通的三角钢琴不一样,这钢琴四四方方的,看着还有点眼熟。边往贵宾厅走,罗家楠边问了一嘴领位。领位笑着介绍说:“这是我们董事长从拍卖会上拍来的,由斯坦威父子打造于1857年的四角钢琴,市值八百万人民币,您如果会弹的话可以去试试,我们免费向客人开放。”

“算了,弹坏了我赔不起。”

怪不得眼熟,罗家楠想起去年祈铭去参加一拍卖会,带了本拍卖手册回来,这架钢琴赫然列于封面。当时听祈铭说有人花了将近六百万拍下,他还念叨了一句“人傻钱多”来着。如此看来钱多是真的,傻可未必,市值八百万,六百万拍的,转手就赚二百万。

真是越有钱,越有钱。

进了包间,罗家楠一扫刚被大写“穷”字戳了的模样,端着表情和起身相迎的林阳虚握了下手。不知是不是要来贵地方吃饭,这大哥再不是以往那副泯然众人的模样,而是穿西装打领带,门面也精心打理过,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还戴了副金边眼镜――罗家楠确信那是平光的,因为镜片后的眼睛大小没有变化。

“楠哥,坐。”

唐?囱Ю?开四方桌上手的椅子。这让罗家楠稍感满意,按饭桌上的规矩,身份最高的人才坐这位置,看起来不管是唐二吉还是“毒蜂”都很清楚这屋里谁特么才是老大。

三人各自落座,林阳上下打量了一番神情严肃的罗家楠,客套道:“好久不见,罗警官,身体还好?”

“好着呢,一天跑二十公里。”

一听罗-一天不吹牛逼能死-家楠张嘴就来,唐?囱Ц辖糇?过头,怕忍不住笑场。知道罗家楠不乐意见林阳,毕竟当年被对方摁地上摩擦过,开胸的疤再大也比不上自尊心破的洞大。

等上餐前酒的服务员出屋带上包间门,林阳刻意压低了嗓音:“弗莱明是我朋友,现在案子落在你们手里,我不打听任何细节,但可以知无不言,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问。”

对方开门见山,罗家楠也不鞠着了,简单明了:“左腿残疾,身高一米八上下,有军警背景,会做遥控/炸弹。”

一瞬间,平光镜片后的双眼里划过丝惊讶之情。这很少见,以唐?囱в攵苑接邢薜慕哟ゴ问?来说,基本没见过。他断定林阳知道这人,于是起身走到门口守着,以防有服务员突然进来听到不该听到的信息。

罗家楠也做出了相同的判断:“你知道这人?”

林阳垂眼默认,凝思片刻,说:“可是不应该,弗莱明有恩于他,他不该杀他。”

罗家楠听了并不觉惊讶,倒退几个小时可能会,但有了弗莱明意图骗保这个方向后,林阳刚才的回答更加印证了他的推测。

拿出记录本,罗家楠示意对方:“说说吧,这人的情况。”

“事先声明,我没见过他,只是听弗莱明提起过。”林阳坦诚相告,“弗莱明称呼他时用昵称,肯,正式名字可能是肯尼,肯特,凯恩之类的,你们可以按照这些去海关查,肯是埃及人,曾在‘闪电’特种部队服役,退役之后做了货轮的护航员。”

我去,特种兵啊。罗家楠和守在门口的唐?囱Ф允右谎郏?都露出了“估计不太好抓”的表情。

端起杯子喝了口餐前酒,林阳继续说道:“在一次海盗的袭击中,货轮被炸至沉没,船主雇了搜救队对船员进行为期一周的搜救,但仅仅三天费用就超出了预估,于是船主要求停止搜救,可根据被抓的海盗供述,在船体沉没之前已经有人上了救生艇,船主放弃搜救就等于让那些人在茫茫大海里等死,弗莱明严厉斥责了船主,他指着合同上的条款告诉对方,如果有船员死于船只拥有者的‘不作为’,那么损失保险公司一分钱也不会赔。”

“所以搜救费一共花了多少钱?”唐?囱Ш闷娌辶司渥臁?

“这个我不清楚,大几百万美金肯定有,我之前叫过救援,离港四十海里,要十五万美金,这是直升机转运一名伤员的价格。”

真够贵的――唐?囱б涣场拔姨孛淳筒桓梦省钡谋砬椤?

“救回来几个?”罗家楠敲敲本子,示意他俩别跑题。

“救回来三个,其中就有肯,另外两个在送医途中因器官衰竭死亡,而肯左腿受伤严重感染导致坏疽,必须截肢,”林阳垂手比着膝盖下方的位置划了一下,“但命总算保住了,全船二十五个人,只有他活了下来,听说是弗莱明的坚持才让他有机会活下来,他给弗莱明发了一封邮件,告知自己的履历背景,并承诺弗莱明,无论何时何地需要自己,一定会立刻赶来。”

这特么听着跟情书似的,罗家楠眉头微皱,正要接着往下问,手机忽然震起。陈飞打来的,说派去保护阿里瓦的那俩警员因突发事件被抽调回所里,让他过去稍微盯一会,等空出人手就过去替他。

这下饭也别吃了,罗家楠满腹不爽。不过已经死了一老外了,万一再死一个,大老板必得暴跳如雷。彭宁和欧健还在审讯室里,其他人也各忙各的,他没人可拽,只能薅唐?囱д飧?韭菜。见他们着急忙慌的要走,林阳喊来服务员退了包间,再三表示自己回去之前一定要请罗家楠来吃一顿。

“甭客气了,有机会再说。”

罗家楠嘴上推辞,心里却打好了算盘――吃!必须吃!不吃对不起老子在ICU里受过的罪!

回去拿车的时候,罗家楠下楼找了趟祈铭,想着告诉对方自己晚上不在局里,有什么事电话联系。赶上祈铭正在打电话,他就在旁边稍稍等了一会。听着像是在和律师通话,提到了合同,还有这条款那条款的。等对方挂了电话,他问:“你拟什么合同呢?”

祈铭冷冷道:“借款合同,我给祈钊的钱,除了放弃继承和给孩子的部分,全算借款,按银行最新发布的贷款利率计息,不还我就申请强执,本来没这打算,谁让他们碰触了我的底线。”

“还是我媳妇高明。”罗家楠竖起拇指,马屁照响了拍,“本来我还打算等忙完了去看守所吓唬一顿那小子呢,你自己就把问题解决了。”

“法律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祈铭说着一顿,“你找我干嘛?”

“跟你说一声,我晚上不在局里,得去守着那个阿里瓦,派出所那边有急事,把保护他的人撤走了。”

祈铭的语气明显不悦:“为什么保护证人的活儿也让你干?”

“嗨,我们陈队那话,干工作挑三拣四的,全给老子滚蛋!”

那拿腔拿调的模样逗笑了祈铭,四目相对,祈铭照常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有二吉呢,真遇着危险我一准给丫推前头去。”罗家楠潇洒道,“诶对,给包零食,晚饭没来得及吃。”

眼瞅着祈铭拉开抽屉拿了包坚果递给罗家楠,一旁的祈美丽不乐意了,“嘎嘎”抗议。罗家楠冲它比了个中指,结果一路被追到了停车场,窜上车一脚油门绝尘而去,气得祈美丽叫亮了半栋楼的声控灯。也就是祈美丽现在还不会飞,等会飞了该热闹了,估计能追他追到案发现场去。

隐隐听见祈美丽的叫声,林冬自成山的证词资料里抬起头,回身从窗边向下看去。见罗家楠那辆车驶出市局大院,他稍感疑惑――不跟我哥去金耀吃饭了么?这么近还至于开车?于是给唐?囱Т蛄烁龅缁埃?那边告诉他说派出所有突发状况,负责保护阿里瓦的警员被撤走了,现在上头派他俩去接班。

上头的命令自然无法违抗,尽管林冬心里清楚这肯定是罗家楠又薅他家二吉韭菜了。转头又给林阳打电话,问谈的怎么样。林阳把告诉罗家楠的信息原封不动又说了一遍,完后问:“我可以帮你们什么忙不?”

“求你,别掺和。”林冬的语气十分恳切,“踏踏实实做你的奶粉生意,别忘了,你心脏里还有一颗随时随地能置你于死地的‘炸弹’,一旦你违反约定杀了人,哪怕是罪大恶极之人,也没人救得了你。”

“它早晚会‘炸’的,”林阳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对于有些人来说,我是一枚筹码,一颗棋子,我活着,是因为我还有用,等那些人意识到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是我的死亡之日,这毕竟是一场交易,一场单方面决定价码的交易。”

第一次听林阳说这种话,窒息感倏地?N住林冬的咽喉,一时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头顶的日光灯突然变得耀眼起来,视野一片苍白。心头的某一处像是被针扎了,揪痛不止。他并非阴谋论者,但多年来的所闻所见让他非常清楚,交易的根基是双方利益互换,正如林阳所说,如果一方没有利益可榨取了,那便是合约终止之时。

得不到回应,那边轻巧一笑:“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忙吧,我去看看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