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书昀道：“不在。”

裴楠面露喜色道：“那我可以借宿一晚吗？我爸妈和王姨也都不在家，我一个人有点怕。”

郑书昀神色微顿，垂眸，视线从裴楠脸上落到对方怀里鼓囊囊的书包上，书包的拉链没有关严，露出了睡衣布料，还有一小截紫色内裤……

他非常了解裴楠，裴楠是绝对不会害怕独居的，相反，对方正处在青春叛逆期，很渴望无拘无束的自由，因此这是个相当拙劣的借口。

但眼下，心心念念的漂亮少年就站在他眼前，睁着一双澄澈的杏眼，请求他的收留，像一只落单的小猫。

哪怕裴楠此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也不可能开口拒绝。

郑书昀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进来吧。”

裴楠见郑书昀陷入思忖，还以为郑书昀会拒绝他，正打算想法子变通，此刻突然得到应允，立刻钻进了对方家门，换上拖鞋，穿过玄关走廊，往客厅走去。

郑书昀欲要帮裴楠拿拖鞋的手悬在半空，而后缓缓收回，跟在裴楠身后，看对方轻车熟路进家门的样子，眼中隐现的诧异久久未能消退。

走到客厅，裴楠望着眼前他本该熟悉的空间，突然感到一丝陌生，环顾四周后，才发觉这里太冷清了。

而此时的郑书昀，还是孤独的。

意识到这一点，裴楠心脏像是被什么掐了一下，带着弧度的唇角不受控地平直了一瞬，而后尽可能扬起笑脸，转头问郑书昀：“你作业写完了吗？”

郑书昀道：“没有。”

裴楠道：“那正巧，我也没写完，借你书桌一用。”

郑书昀闻言，点了下头，径直往楼上走去，带裴楠进了书房。

裴楠刚拉开凳子坐下，就看到郑书昀在旁边收拾书包，不由得疑惑道：“你不是也没写完吗？”

郑书昀道：“我去另一间书房写。”

裴楠闻言，愣了愣。

郑书昀这句话说得太自然了，就好像他们之间本该如此。

倘若是从前，他会认为是郑书昀不想跟他这样的凡夫俗子共处一室，但此时此刻，他明白郑书昀大概是怕他不希望自己打扰，所以决定主动退出他的视线。

很快，郑书昀便收拾好了书桌上的东西，关书包拉链的时候，裴楠眼疾手快地用手指怼住拉链口。

饶是郑书昀反应再迅速，也还是没能完全控制住动作，金属拉链头不轻不重地卡在了裴楠指腹上。

裴楠用力“嘶”了一声，两条秀气的眉毛疼极般皱在一起。

郑书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将裴楠的手指从拉链缝隙里捉出来，握在手心检查，发现上面并没有任何被夹过的痕迹。

反复确认了几遍后，他终于舒了口气，抬起眼，对上裴楠笑意盎然的双眼，对方粲然的眸光如同两湾泉水，倒映着灯光，仿佛有星子沉落。

他晃神了须臾，才意识到裴楠刚才是在和他开玩笑。

郑书昀有些不自然地放开裴楠的手，退到了一个绅士距离，听裴楠道：“一起写吧，比比看谁先写完。”

*

这是郑书昀第一次和裴楠在同一张桌上写作业，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热度，偶尔还会手肘相碰，不经意间擦过少年鲜活细腻的皮肤。

听着一旁奋笔疾书般的沙沙声，郑书昀在走神和回神间来回摇摆，心中好像有一只我行我素的小猫爪，几度牵引着他的思绪，朝不合时宜的方向蔓延。

短时间内，他将裴楠关在脑海中，做了太多不可告人的事。

他头一回发觉，自己的克制力竟如此差劲。

一道中等难度的数学题花了近三倍的时长才解出来，郑书昀揉了揉眉心，终于还是没忍住，略微偏过头，却猝不及防和裴楠对视。

裴楠正单手撑着侧脸，一边正大光明看他，一边在纸上勾勒，草稿纸上也根本不是他以为的数学公式，而是一幅惟妙惟肖的画，画上的男生戴着眼镜，端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被发现了，裴楠并未遮掩，大大方方将画举到郑书昀旁边，对比了一下，然后问对方：“请本尊评价一下，画得像不像？”

郑书昀点了下头，故作淡然问：“不是在写作业么，为什么画我？”

裴楠漫不经心转着笔，语气却认真道：“因为你好看。”

郑书昀握笔的手猛然一紧，作业纸发出“滋啦”一声，被笔尖划出一小道裂痕。

裴楠装作没看见郑书昀的反应，继续道：“我打算学美术了，以后报考美院。”

他话音刚落，郑书昀便转过头，有些生硬地挪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看向练习册，语气无甚起伏道：“嗯，正好高二分班。”

当初，他准备学美术的消息是在两家人聚餐的饭桌上，被他妈透露出去的，他还记得郑书昀听闻后，反应异常冷淡，在那时的他看来，就像是对他的人生追求不屑一顾。

然而此时此刻，他近距离地、仔仔细细观察郑书昀的表情，从那沉下去的神色中，捕捉到了几分曾经被他错过的失落。

某个念头悄然萌芽，裴楠心间微动，试探地问：“郑书昀，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转班？”

郑书昀眼神摇曳了几下，空气便陷入了寂静。

长久地沉默后，他“嗯”了一声，点了头。

啧，终于有一句实话了，真不容易啊。

裴楠忍不住在心尖放了朵烟花，拍拍郑书昀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不打算进美术班，以后我的文化课还是会和你们一起上，学校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

原本一小时就能完成的作业量，硬生生拖到十一点才写完。

裴楠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软绵绵地嘟囔了句“好困”，而后想起面前这个郑书昀还不会回应他的“撒娇”，更不会默契地将他拦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