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公众场合，裴楠还会适当遮掩一下，和郑书昀保持兄弟的距离，但现在他也懒得在乎别人的观感了，甚至毫不避讳地当着手下员工的面，同郑书昀爱人般地告别。

望着裴楠和几个同行之人消失在安检口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郑书昀想放下手上工作，跟裴楠一起去松市，但半晌后，他还是压下冲动，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的几天，郑书昀刻意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

同事戏称他越来越不着家了，他并未出言反驳，任由对方调侃。

裴楠不在，所谓的“家”不过就是一个钢筋水泥铸成的空壳，不回也罢。

事实上，他在江市远不止一处房产，而那栋房子的地理位置，无论对于上学还是上班而言，都并非最佳选择。

但他高中毕业后，还是选择留下，唯一的原因是裴楠住在他对面。

时间一点点淌过六天，窗边那株裴楠养的腊梅花终于开了，郑书昀迎着午后最好的天光，将它拍下来发给裴楠。

裴楠很快回复：「看来是因为我太想你了，连我养的花都在帮我传达思念。」

郑书昀顿了顿，握住手机的指骨略微绷紧，目光落在这两行字上许久。

裴楠很少对他说这样直白的情话。

他问：「有多想？」

裴楠回：「等不及的那种，想今天就见到你。」

看着“今天”二字，郑书昀心间微动，某个时而冒头的想法再度浮现，随即变得无法克制了起来。

今天恰巧是周末，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拨打了几通电话，推了接下来四天的工作和应酬，包括朋友今晚的饭局邀约。

一切准备就绪，郑书昀坐在沙发上，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机票订购界面，不禁取下眼镜，捏捏眉心，哑然失笑。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个青涩急切的毛头小子，反倒是许多年前，青春躁动的年少时期，他将日益膨胀的爱意藏在心底，一次也没有冲动过。

事实上，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每分每秒于他而言都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漫长等待。

他本该习惯，并且熟练以待，而非像现在这样，一秒都难耐。

*

裴楠这次出行非常顺利，提前四天返程，他并没有告诉郑书昀，想模仿郑书昀上次出差突然回家，给对方一个惊喜。

结束和郑书昀的聊天后，他坐在离开机场的出租车内，立刻将手机切换到了浏览器界面。

就在半小时前，他意外发现了郑书昀小时候的社交账号。

虽然账号明显荒废以久，也没有任何粉丝和关注，但他可以断定这位叫“ZSY”的网友就是郑书昀，毕竟抛开缩写不谈，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用拼错的飞机模型做头像。

在这个信息几乎透明化的时代，偶然挖出网络黑历史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裴楠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做贼般点开主页，看到对方的签名：「爱让胆怯者勇敢，亦让勇敢者胆怯。」

裴楠挑起一边眉梢，忍不住“啧”了一声。

原来成熟稳重如郑书昀，十几年前也有这么矫情的非主流时期。

将发布顺序调整为“时间正序”后，裴楠继续往下滑动浏览。

第一条内容是小学五年级发的，郑书昀分享了一张有些意识流的路灯照片，并未配文，之后一连好几条，也都是纯图片分享。

裴楠划了半天屏幕，终于看到首个带文字的博文：［好险，再多考一分就进1班了。］

裴楠愣住了，思绪瞬间开始回溯，在无数斑驳不堪的悠远记忆中，定格在了初一开学的那天，他走进2班教室，猝不及防见到了被一堆同学围住的郑书昀。

当年，他们学校是按照学生的入学考试成绩排班的，而以郑书昀的成绩，绝对稳坐1班榜首。后来他听乔琳说，郑书昀考试那天生病了，所以发挥失常。

对此他深信不疑，直到今天才得知真相郑书昀这个变态学霸哪里是发挥失常啊，分明是一早摸清了他的水平，然后精准控分，确保能和他继续做同班同学……

这么小的孩子竟有如此深厚的心机，长大还得了？

裴楠连连摇头，痛心疾首地想，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继续往下翻，裴楠的视线又停在了一条文字动态上：［他今天生病没来学校，老师让我给他带作业。他缩在被子里，拧着眉头要我不准盯着他，还问我是不是在趁机看他笑话。但其实，我只是觉得他脸红红的样子很可爱，想亲他。］

裴楠逐字逐句看完，不由得瞪大眼睛。

郑书昀你好下流！

竟然想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病患下手！

裴楠深吸一口气，有种无意间闯进密所发现奇观的震撼感，但同时，他内心也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很显然，年幼的郑书昀把这个无人涉足的互联网一角当成了日记本。

［又有人给他告白了，他总是很受欢迎。］

出租车停在红绿灯前的时候，裴楠正好看到这里，他忍不住抬手扶额，心说到底是谁更受欢迎？怎么蓝颜祸水第一名的郑书昀反倒先委屈上了呢？

裴楠缩在围巾里的脸莫名有些发烫，按开一条车窗缝，让窗外冰凉的风透进几缕，而后继续往下看。

［他今天篮球赛晋级了，被一群女生围在篮球架下祝贺，我也想祝贺他，但他看到我过来，表情就暗淡了。为了避免让他不开心，我以后尽量站得远一些。］

裴楠呼吸一滞，脸上的笑容蓦地凝固在了唇边。

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篮球赛那天发生的事情了，但根据郑书昀的描述，他也能猜出个大概：八成是郑书昀突然出现后，吸引了女生们的目光，代替他成为焦点，他心里感到不平衡，所以越发看郑书昀不顺眼。

这样的桥段，在过去的学生时代上演过无数次，也将他和郑书昀之间的隔阂越筑越高。

再往下，是他们上初二时的新年。

［今天两家聚餐，他缺席了。如果我没去，他应该会回家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