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半晌,不知道信了不曾。薛玉霄想得累了,神思有一瞬地恍惚放空,就在这个失神的空隙,一片如冰雪般、柔软至极的唇忽然覆在她的唇锋间――
很轻、很柔和的吐息,与她身上温热的香气交融一体。
薛玉霄呆滞了一瞬。
裴饮雪的手勾缠着她的发梢,昏暗之中,薛玉霄乌黑浓密的长发缠绕在他的指节上,情丝万缕。他的唇贴过来轻轻地亲吻,讨好地蹭了蹭她……谁能想到裴饮雪会有这样类似小动物表示亲昵的动作?
一点带着梅花冷香的舌尖悄悄探出来,很浅地触碰了一下,然后这就受不了似得拉开这样狎昵的距离。裴饮雪起身欲逃,被薛玉霄猛地扣住手腕,揽紧腰背摁了回来。
“这就想跑了?”她低声问。
裴饮雪的呼吸错乱一刹,然后说:“……你还生我的气吗?别只说这么几个字,你要好好回答我……妻主。”
他拉着薛玉霄的手,让她的手从脖颈而下,碰到声如擂鼓的心口。灯烛已灭,两人都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睛。若非如此,也不能这么耳鬓厮磨下去。
“你跟我多说几句话吧。”他轻声道,“薛婵娟,你心里也装着我的,虽然只有一点点……我知道你想着我。但一点点也很好,能在你眼里占据这么一点情意,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足的了。”
裴饮雪贴着她的脸颊,摩挲轻蹭了一下:“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最怕你生我的气,我保证不会再冲动了……只是我也想着你,我顾惜你受到压力,只要能为你分担,裴饮雪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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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玉霄抱住他,手臂搂住他的腰身,她被太过浓郁的衷情吞没,一时间都有些难以反应,只感觉到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在脸上。
她无法忍受裴郎的眼泪,翻身抱紧他,开口道:“我没有生气,我已经不生气了,真的。”
裴饮雪埋在她怀里,低低地、含糊地嗯了一声,轻得像是融透了的雪水。
薛玉霄抱着他,听到窗外的风敲打着门窗,松风簌簌。满夜的薄雪之中,夹杂着秋尽冬来的雨丝,被风一吹,彻骨的寒意飘得到处都是。
裴郎身上也有点凉,她抱得很紧,用身体温暖他微凉的身躯,在两人交叠的呼吸声中,裴饮雪终于慢慢地睡着了。
薛玉霄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眉心,伸手拭去对方眼角上一许微湿的泪痕。
她那颗空旷的、从来只为天下事惊起波澜的心,像是被冬夜的风雪寒雨吹进去似得,也变得簌簌作响,萌生出一丝为裴郎的眼泪而生的轻微痛楚。
……
次日,薛玉霄前往太平园,跟母亲聊了两个时辰。
等她回来的时候,昨夜的雨雪彻底凝成了冰,还往冰层上覆盖新的飘雪。薛玉霄撩开车帘下车步行,正好看到薛园换牌匾――要换成“如意园”三个字了。
裴饮雪披着白绒莲花披风,上面的纹路跟薛玉霄一件银灰下裙是相同的。他站在下方看小厮们换匾,仰着头,时不时指点一下方位。
在他身边站着崔锦章,他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给裴饮雪面诊,正好遇见换匾额这么大的事,就帮着裴郎君一起看一看。
“这几个字写得真好看。”崔七诚心实意地夸奖,跟裴郎君道,“薛都尉真好,能不能给我也写一个?我想把我医庐的牌匾和对联换了。”
这是薛玉霄之前亲自题的园名。
裴饮雪说:“这你要问她,我不能擅自决定。”
崔锦章道:“那我等她回来再问问。裴哥哥,我给你炖个药膳吧,我还带了一种暖身驱寒的酒……”
两人正说着,一道熟悉的声音插进来。
“有没有我的份?”
薛玉霄走到裴饮雪身边,扫了一眼他身上的披风,见系得严实才放心。她转头跟崔七道:“辛苦七郎来面诊了,他的病在冬日更明显一些,昨日我摸着……”
裴饮雪忽然看向她。
薛玉霄话语一滞,轻咳一声,“……感觉凉得厉害,我们进去说。”@无限好文,尽在文学城
红泥小火炉(2)
第52章
进入园内, 厅中烧着炭火。
崔锦章为裴郎君面诊,又探过脉象,确定他眼下并无大碍,仍旧像往常那么调养就好, 薛玉霄这才放心。
七郎亲自下厨炖了药膳, 里面虽然放了药材,口味有些清苦, 但经过他亲手烹制, 反而别具滋味, 十分可口。他拢起道袍袖子,接过侍奴手上的活儿,毫不顾忌自己的公子身份, 将放着药材的酒盛在火炉上的酒壶里。
檐外有几个少年在扫雪,今年新移植的梅花还没有开, 只是含苞。
裴饮雪正请教他药膳的做法, 薛玉霄从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问:“锦章,你能否为裴郎起一卦?只占他的天生寒症就好。”
两人俱是一怔, 崔锦章好奇问:“三姐姐当日不是说,自己从来不信这些的吗?”
薛玉霄略感不好意思:“要是算我自己,我并没有多大兴趣。但……他, 我总是不放心。”
崔锦章露出“我明白”的神情, 欣然点头:“好啊。”
他从袖中取出随身的蓍草。所谓“尔卜尔筮”,卜为龟甲, 筮即为蓍草。这是《易经》流传下来的方法。他随身的锦包里放着一些应急丹丸、药物, 还有五十根蓍草。
崔锦章取出一根,放在旁边并没有用。意为“大道五十, 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这个不使用的“一”,代表着天地未生之前的混元太极之意。
他不提“医术”和“美食”时,看起来全然是一位年轻俊秀的小道士。细葛月白的道袍在他身上,哪怕染了尘埃,也令人下意识地忽略而去――只感觉到他身上的疏阔和性灵,那是一种几乎归于自然的灵韵加身。
分二、挂一、揲四……崔锦章按照蓍草占卜法从容起卦,他凝神注视着卦象,正欲解之,却反而缄口不言,半晌问:“三姐姐,你真要听吗?”
薛玉霄道:“你这么问一句,我就是想听也忽然不敢了。”
崔锦章闻言道:“我的卦象素来不准,总会害得别人反而陷入更深的难事……”
“这是从何论起?”薛玉霄问。
裴饮雪也仔细聆听其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