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是一个很清醒且有自知之明的虫族,并且也懂虫族。

今天他在这里点头,那么接下来,所有虫族都会因为他手上拿到的资源发疯。

对他发疯,对阿克希家族发疯,阿克希家族也会发疯。他们会让伊森接下来的每一个小时里过得生不如死,即使睡觉都要担心有人刺杀,或者有人贴着耳朵来商讨瓜分计划。

就因为提摩西说的是:控制他们,分裂他们。

阿克希先生看着好友,眉眼间都是无法压下去的心焦,犹豫,无措。一副被吓到却死撑着,腿都软了还要站直腰的可怜模样。这一身华服礼装拢着一只害怕的灵魂,偏偏就是这样,还要死死攥紧让他发抖的根源人物。

可怜到有种让人想要怜爱的傻气。

伊森的思绪乱成一团,而眼前这个打算绑架全虫族的家伙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这样…这样,…伊森说不出来,他这一刻多想把胸腔中跳动的心挖出来,甩在地上,叫它不要再为眼前这个疯狂的家伙跳动了。

不要再跳了!

伊森颤抖地呼出两口气,他嘴唇翕动发抖,反复张合,说不出一句话。

…你到底…你到底…是怎么觉得我能做到啊!

提摩西弯了弯眼睛,伊森听懂他在说什么了。

伊森怕的是族群大势与百年定好的游戏潜规则,而不是好友的任性妄为。

当然,也说不好。至少提摩西这会在伊森脑袋里听到了脏话十连,还有一大堆乱到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断句。

……

提摩西伸手用手指碰了碰伊森的脸,阿克希先生惊颤了一下,又硬压下去。

大概三秒钟不多,伊森突然反应过来。

“…你故意在吓我?”

年轻公爵唇角抿出一个矜持的微笑,慢斯条理地说:“怎么会?”

伊森努力冷静,呼吸一下又一下地往肺里吸,提摩西欣赏了一下,继续拱火,“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伊森。”

努力呼吸调整心率的伊森一下子又憋住呼吸。

提摩西不再逗伊森,他握住伊森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掌,说:“这一次,我仍在你身后。”

绿眼睛看着琥珀眼,年轻公爵的神态并不庄重,也不多专心,可每一句话都非常有分量,且能让伊森意识到,他是真的会这样做。

“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无非是花点时间。”

“你知道我有无数奴隶愿意去做这件事。”

“多简单,到时候一个放归他们自由身的诱饵吊在最前面,他们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愿意为我献上一切。”

伊森怔怔地望着提摩西,提摩西说话时有着自己的节奏,有时轻快,有时像念诗一样柔和缓慢注重音节,这些小细节让雄虫天生的好嗓优势被发挥的淋漓尽致,像是有魔力一样。

…也许他就是用了魔力。

伊森听到提摩西说:“伊森,我问你。”

“难道你跟在我身后,只为了当一只小狗吗?”(a little puppy?)

伊森张着嘴,一句话说不出。这就是他最拧掰的地方了。

因为越来越在意,过分在意,所以不愿意提摩西以为他是因…资源、财富所靠近,所忠诚,所愿意任何一切。

提摩西说:“不要这样想,实在太蠢。”

前面几个回合谈话,伊森的舌头好像被偷走一样,因为读心的特殊,他颠三倒四的念头轻易就会被提摩西解读成回应。伊森意识到这样不行,他摇着头,伸出手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来,提摩西适时地安静下去,伊森重重呼吸两下,沙哑地说:“你知道…”

“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一切事情。”

伊森说一下,重呼吸一下,这就让他的声音显得断续,颤抖,哽咽。

但伊森没有真正的悲意,声音变成这样,只是因为伊森意识到:提摩西今天在这里花费那么多口舌解释,而不是直接命令他,命令阿克希家族去做什么什么是因为,站在这里的是他的朋友,伊森。

不是旗下附属的阿克希先生。

提摩西是因为‘伊森’,才愿意多解释几句,多给出了缓冲余地。甚至…前几天到现在,很多超出伊森想象的情况发生了,伊森没法再用老经验去揣摩提摩西,可是就因为提摩西那句little puppy,伊森知道,他今天就算是拒绝,也能安全走出去。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家族,能源运输和黄金航道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原始种是最原始,最无情,最残酷的生物。这是所有纯血的普世认知。

伊森一度以为提摩西也会趋同成为那样的大贵族。

但今天,他知道不会是。

纵使提摩西真的没办法了解他隐秘而奢求的那份饥渴是属于食欲,还是其他什么,可这个刚刚成年的原始种还是做出回应了。

最直白不过,如果‘伊森’拒绝,‘伊森’不会死。如果‘伊森’不愿意,那就听他的。

和平日里的‘不在意’不一样,提摩西经常性放过很多小事,不在意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

这次,提摩西明确地问伊森,并且在言语的间隙留足了伊森拒绝的余地。

伊森意识到这些,他怎么能不喉咙发紧。

冰水褪去,只余下火在烧他。烧他的血,烧他的心,烧他的魂与灵。

伊森沙哑地说:“…任何一切,我害怕的是我做不好。”

“那是很大,很大,很大的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