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噩梦消失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而这段时间也没有发生过任何跟梦境有牵扯的事情,陆惜恬隐约感觉这场噩梦是不会在现实上演了。
她没告诉向岚的是,明明才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可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坚信噩梦会发生了,或许是这段时间老是和岑嘉州待在一起,越来越了解他的为人,所以不相信他会做出梦里那种行凶的举动,也就无法将梦里的人和现实里的岑嘉州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陆惜恬自己也觉得有些纳闷和奇怪,当初自己是为什么觉得噩梦会发生呢?
还有她之前明明不认识岑嘉州,可他竟然反复地出现在她的梦里,这件事也让人想不明白。
“那噩梦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向岚的话将她的思绪瞬间扯了回来,陆惜恬抬眼看过来,听到好友说,“你不是说他有严重的社交障碍无法出门吗,那你俩谈恋爱难不成要一辈子窝在屋子里?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陆惜恬从很早之前就知道向岚对岑嘉州有偏见,但她知道她这是关心她,为了她考虑。她看着面前的杯子,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向岚,你能想象吗,医生说他的社交恐惧已经持续近二十年了,在遇见我之前,他完全没有任何治疗的想法,可他现在竟然愿意踏出这一步,仅仅是为了让我可以和一个正常人谈恋爱。”
“医生给他开的药全都有很强的副作用,他这段时间吃了吐,吐了又吃,因为他现在只能通过吃药来进行治疗……”陆惜恬朝她苦笑了一下,“我说这些不是想证明他有多喜欢我,只是想说看到这样的行为,我已经没办法克制自己的理性和情感了,以前没谈恋爱的时候我真的没法想象两个陌生人为什么能爱得死去活来的,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这么喜欢一个人。”
听完这番话后,向岚的神色有些复杂:“怎么感觉被你说得我好像要棒打鸳鸯一样?”她挥了挥手,“你自己拎得清就好,姐只是作为过来人想提醒你,恋爱只是刚开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自己想好就行。”
听言,陆惜恬沉默了小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有些羞窘地摸了摸脑袋,忽然道:“我刚刚那番话是不是挺中二的?”
“你才发现啊!”向岚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肉麻死了!还有被你搞得我像那种蛮不讲理的恶婆婆一样。”
“抱歉抱歉。”陆惜恬抬起杯子向她赔礼道歉,“咳,刚才那些确实是我的真心话,到时候他痊愈了,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一定会对他的印象改观的。”
向岚喝了口咖啡:“那我就等着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男人能把你迷得这么神魂颠倒的。”
陆惜恬摸了摸鼻子,说实话她最近确实被岑嘉州撩得七荤八素的,他自从吃药之后,跟她亲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而且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处于神经亢奋中,然后等药效退下去后,他整个人又害羞得不行,就差没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与世隔绝了。
不过值得开心的是,他的情况正在慢慢发生好转,上次陆惜恬联系的那位梁康医生已经能上门为他诊治了,一月中旬的时候,周裕负责领医生上门,陆惜恬当时陪岑嘉州在家里等着。
药物疗程还是有显著效果,岑嘉州现在面对陌生人,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恨不能将自己缩起来了,只是掌心依旧会发抖冒汗,陆惜恬在旁边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安抚:“别怕。”
岑嘉州转头看到陆惜恬绷紧了神色,明显比他还紧张的模样,他眼底漾开柔和的情绪,想告诉她自己不怕,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但他最后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梁康医生和岑嘉州进了房间,陆惜恬和周裕就在客厅等着,六号滑行过来给周裕端了杯茶,他端起茶杯尝了口,和平时用茶包泡出来的粗糙茶香不同,这次茶的味道很浓郁。
陆惜恬在旁边说:“这是我自己调的蜜桃乌龙,喝得惯吗?需要给你换别的么?”
六号自动识别了语音后,身前的屏幕很快又浮现了几款茶供周裕选择,周裕笑说:“不用,很好喝,我还想说岑嘉州这小机器人什么时候改造得这么高级了,还能泡出这么好喝的茶呢。”
陆惜恬笑了笑。
周裕往房间的方向看了眼,转移了话题:“我咨询过梁医生了,他说虽然那家伙的社恐持续很多年了,但只要愿意配合治疗,建立良好的认知行为,慢慢康复应该问题不大。”
他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如果这家伙的社恐能顺利治好的话,那陆小姐你就是大功臣啊。”
听言,陆惜恬连忙摆了摆手:“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不,你存在本身就已经做了很大贡献了。”周裕放下手里的茶杯,他笑言,“我一直觉得陆小姐是个很神奇的人,很神奇地在某个时间点出现,然后很神奇地唤起了岑嘉州这家伙对陌生人的兴趣,紧跟着又很神奇地让他跟你建立交往,甚至还让他为了你第一次走出这个屋门……”
陆惜恬被他这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了自己当初的确是带着某种居心来接近岑嘉州的,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么应答,只好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嗯……你对岑嘉州好像很好。”
闻声,周裕难得愣了一下,回神后,他玩笑道:“陆小姐你放心,我对他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
陆惜恬轻咳了一声,她原本也没往这方面想!
周裕笑说:“毕竟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于私,这么多年的交情就不用说了,于公,他主导着我们项目组一年几十个亿的科研项目,我爸可是把他当神供着的,我要是不对他好点,他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爸能要了我的命。”
“……”
陆惜恬听得瞠目结舌,一年几十……几十个亿!?
周裕:“等他康复了,有机会的话带陆小姐去参观一下他主导研发的项目,他那颗天才大脑,真不是我吹的。”
梁康医生从房间里出来了,周裕放下茶杯迎了上去,陆惜恬起身经过他们旁边的时候,隐约听到医生谈起了系统脱敏,认知行为疗法等专业名词,她脚步不停,往岑嘉州所在的房间走去。
房门半掩着,陆惜恬轻轻推开门后,就看到岑嘉州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微微躬着身躯,低着脑袋,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尊被人遗弃的经年累月的石像。
陆惜恬看到他孤独的背影,心脏像被一双手紧紧揪着,莫名就红了眼眶,她慢慢挪着步子往他那边走过去,岑嘉州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陆惜恬等走得近了,才看清他透着苍白的脸色,她心脏被紧紧攥着,有些不太好受。
“还好吗?”陆惜恬轻声开口。
听言,岑嘉州的眼睫微微一颤,他抬起眼睛看过来,见到陆惜恬后,他眼睛里四散的神色才渐渐聚拢,泛白的脸色勉强漾开柔和的神情:“还好。”
陆惜恬看到他这模样更心疼了,她蹲下身子抱住他:“你的脸色好白,是不是很难受?”
她的身躯温暖,岑嘉州默默敛眸,他缓慢地抬起手臂搂住了她,低声道:“没事……”
陆惜恬见他不想多说,也没再问了,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他,陪着他。
他们就这样抱着彼此,什么话也没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流动在空气里,直到房门被人敲响。
周裕虽然不是很忍心打扰眼前这幅美好的画面,但他还是要说:“咳,打扰一下,我刚跟医生沟通了一下,暂定每周二四六会上门来给你进行治疗,下次的话就是周六下午,到时候我带医生上门前再联系你们,然后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带医生先走了,你们继续。”
陆惜恬通过接下来几次跟医生的接触以及周裕跟医生之间的谈话了解到,目前岑嘉州正在进行的是催眠疗法,通过催眠的形式,挖掘他内心和记忆深处的东西,寻找发病的根源,了解潜意识里压制的情结以及造成的影响,进行积极的暗示,同时结合其他心理技术进行解决。
这种疗法花费的时间较长,但对于他这种长达多年的社交障碍患者来说是最有效的方式。
每次治疗结束后,陆惜恬都能感受到岑嘉州的疲惫倦意,可他每次都强撑着苍白的脸色宽慰她说自己没事,陆惜恬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就心疼极了,但她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每次治疗结束,她都会在旁边陪伴他,绝口不提治疗的事情,她从来不过问医生给他治疗的过程,也不去触碰那些她暂时还未了解到的关于他的脆弱根源。
日子如流水般匆匆而逝,转眼就到了春节,陆惜恬抢了张年三十下午回家的动车票,这天中午,岑嘉州和她吃完了饭就安排了车送她去高铁站。
春运期间,通往高铁站的路上堵着许多车辆,陆惜恬在车上的时候和岑嘉州打了视频通话,她给他看了眼现在拥堵的路段:“好多人都赶着今天回家,这段路好塞。”
岑家看到她这边的路段,问道:“会迟到吗?”
“不会。”陆惜恬将镜头转回来朝他笑,“幸好我们出发得早,要不然真的得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