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1 / 1)

睡着了就不会再想东想西了。

雨下了一夜,烛火也静默地燃烧了一夜。

王道容或许在雨中等了一整夜,又或许一早便离开了。

等慕朝游第二天打开院门的时候,门前已经没了他的踪影,她略略松了口气。

昨夜慕朝游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多梦,梦到王道容死在了她家门口,她抱着王道容的身躯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所幸就是个梦而已。

可能是连日以来精神紧张疲惫之故,风邪轻易入体,一觉下来,慕朝游非但没感觉松快,头颅更四肢更加沉重得提不起力气,大脑浑浑噩噩,咽喉肿痛难忍。

沦落到这个地步,慕朝游心里清楚,自己是真的感冒了。店里的事还没交代完,她不太放心,仍强撑起一副病体赶到了面店里。

老吕和阿雉瞧见她这幅模样,都被她吓了一大跳。

“我没事。”慕朝游嗓子哑得像只唐老鸭,努力集中精神交代了往后几日的安排。

她情愿自己多忙一些,头脑被杂事占据了,就不会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连日阴雨,面馆本就寥落的客流量,愈见雪上加霜。

因此,当慕朝游交代完手头上的事,转头瞥见个衣衫褴褛,瘦小局促的女人,左顾右盼地踏进店门时,不由纳罕极了。

“这位娘子是要用膳?”她整了整神色,主动走过去招待。

那女子面色蜡黄,神色凄苦,深陷的眼窝里,一双乌黑浑浊的眼闪烁警惕而怯弱的光。

乍见慕朝游朝她走来,女子连忙摆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来用膳的我……”

她说着说着,闻到店里那股面点特有的芳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里流露出一抹渴求与哀婉而来。

慕朝游将她脸上的挣扎之情尽收眼底,见她风尘仆仆,形容狼狈,想来是身无分文,“我与娘子今日在此相见,也算有缘,倘若娘子不嫌,不如进来用一碗素面吧,算是我请娘子吃顿饭。”

那女人愣了一愣,立刻流露出挣扎,难为情,不舍,感激的神情来,“这怎么好意思?”

“中原战火频仍,多少原本体面的家庭流离失散。”慕朝游猜测她原本可能家境不错,人知温饱而后识礼仪。

见她落难还要竭力维持体面,便有意劝解她说,“可怜乱世人命比草贱,一碗素面算得了什么?”

这一句的意思是安慰她,她知道她不是什么乞儿。

女子终于忍不住垂下泪来。

阿雉眼巴巴地守候在一边,得到慕朝游的嘱咐,兴高采烈,忙不迭地跑进厨房,使唤老吕去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下了肚,女子这才自陈起身家姓名来。

自道是姓梁,是来建康寻亲的。

她丈夫是个胡人,姓彭,二人早年就成了亲,育有一子,后来遇到战乱,她母子二人与夫婿失散。

梁娘子只得一边拉扯着儿子,一边辗转踏上回乡的道路,哪知道千辛万苦回到家乡,家乡早已被战火兵乱蹂躏了不知几回!

第068章

据残留的那几个邻里说, 她夫婿倒也回乡寻过她们母子二人,没找着,只得匆匆留下个口信, 若是哪一日她母子二人找来, 可以去建康寻他。

这一去千里之遥,路上风餐露宿, 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唯一的儿子也生了重病, 无钱医治,病死在了半路。

说到这里, 梁娘子又红了眼眶,将手捂着脸, 从指缝里流出泪来。

这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伦惨剧, 在这个时代已经屡见不鲜, 老吕和阿雉也都被她勾起伤心的回忆, 纷纷黯然神伤。

慕朝游知道这样的伤痛, 哪怕安慰再多也是枉然, 比起笨嘴笨舌地硬挤出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 她更情愿做点实事。

面馆每日人来人往,信息沟通量大,说不准就听说过她那个夫婿的消息。

慕朝游想了想,问:“不知娘子夫婿名姓,多大年纪, 什么样貌?”

梁娘子这才咽回了泪水, 说,“他姓彭, 名仆元二字,乡人都说他给什么世家大族做部曲去了。”

慕朝游:“娘子知道那户大族姓什么吗?”

梁娘子迟疑:“好像……姓什么王……但记不起是那户的王了。”

王?慕朝游心里惊了一下,该不会是琅琊王吧?

梁娘子见她双眼清明,言辞利落,不知不觉就将她当作了主心骨,再见她面色变化,以为有戏。

忙不迭地颤抖着手,解开怀里的一卷包袱,抽出一卷画像来。

“这是我托人画的,大半的钱都用在这上面了!娘子且帮我看看,见没见过他?”

慕朝游依言看了过去。

梁娘子所言不虚,这画像寥寥几笔便将人的气韵神情勾勒地淋漓尽致,一看便是花了大价钱的。

只是……这画卷上的人她怎么看得有点儿眼熟?

画卷上的男人,高鼻深目,双目凹陷,留着一团乱糟糟的络腮胡,眼神凶光毕露。

慕朝游一颗心忍不住突突跳起来,越看画卷上的人越觉得眼熟,连梁娘子到底说了什么也不在意了。

难道是在面馆里见过吗?可为何,她心里总觉得发慌呢?

她忍不住将画卷拿过来,卷起,又摊开,又卷起。待画卷卷起他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眉眼的时候,慕朝游心里咯噔一声,手中的画卷骤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