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1 / 1)

客栈年久失修,缺资少物,加之流年不利,平日少有来客,去年还不幸的遭到一伙流匪洗劫,店家老伯倒霉的儿子与儿媳均被流寇?⒑Γ?如今只剩下祖孙俩可怜兮兮的守着这么个落魄的客栈勉强度日。

乍见他们这一行人策马而来时,那十来岁的小孙子吓得直接扔了手上的柴,后听说他们是来投宿的,这才又惊又喜的将人都领了进去。

客栈房间不多,拢共就十间,店家老伯许是许久没开过张了,且一开张又是这么大笔买卖,当即笑的眼都没了,热情的将自己和孙儿的房间都腾了出来,这才将将住下他们这一行人。

环境虽恶劣了些,但这死冷寒天的时节里,能有这样一处避风之地已是幸事。

青果将那扇咯楞直响的木窗锁严,转头见言清漓仍歪在塌上盯着火烛发呆,以为她还在因被阻于此而烦心,便宽慰道:“小姐,雪已经小了,裴都尉说山路清的差不多了,顺利的话,咱们明日便能启程。”

言清漓终于有了些反应,嘴角微微牵了一下。

启不启程又能如何呢?总归为时已晚。

火苗被不知从哪钻进来的小风吹的左摇右摆,在那女子面赛芙蓉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她起身下榻,从木杆上取下披风。

青果见她一副要出门的架势,赶紧跟着站了起来要去拿衣裳。

“坐着吧,我就在院子里转转,很快便回,你不必跟着了。”

铜壶里的水煮沸溢了出来,青果忙回头揭了盖子,见言清漓已经跨出了门,又赶紧跑去门口急急的喊:“小姐!那你要早些回来吃乳糖圆子哇!”

怕是你这馋嘴丫头自个儿想吃。

“好。”

言清漓微微一笑,将兜帽戴上,却没急着出门,而是转身去了楼下的后厨。

后厨中,六旬老叟岣嵝着背,正如青果所说那般,与他机灵的小孙子忙着煮乳糖圆子呢,见她进来了,一老一少受宠若惊,忙不迭给她搬了椅子,问她有什么吩咐,还要给她盛碗圆子吃。

言清漓没坐也没吃。

“店家,昨日我要的东西可买到了?”

老叟尚未来得及开口,他那小孙子就嗓音洪亮的喊了声“我去拿!”,随后一溜烟儿的跑了,片刻后又颠颠的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个铜盆,盆里装了几摞黄纸,他眼巴巴的望着言清漓道:“姐姐,大雪封山实在出不去,这些原是要留着烧给我爹娘的,你看可以吗?”

祭祀只表心意,纸张好赖这节骨眼也没法挑,有便不错了。

言清漓冲那半大小子笑了笑,接过铜盆道了声“多谢”,将几块碎银放在了他手掌心里。

店家老伯一看这么多银子忙说用不了,几个铜板足够,那小孙子虽看到银子时眼前一亮,但听爷爷都这么说了,便艰难的跟着点了点头。

言清漓将这祖孙二人逗趣儿的神情收进眼底,浅笑道:“收着吧,我那丫鬟方才吵着饿了,还请稍后送两碗乳糖圆子去我房里。”顿了顿,她又斟酌道:“再给她做两个小菜吧。”

如此,这爷孙二人才欢欢喜喜将那银子收了,还感恩戴德了一翻。

出了客栈,刀一样的冷风立刻打在脸上,言清漓拢紧了披风兜帽,眯着眼四处看了看,找到了那恨不得对她,对她的银子掏心掏肺的店家小孙子所说的缓坡,吃力的顶着风走去了坡背面。

楚家犯的是“滔天大罪”,她连灵位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立,只能遮遮掩掩的寻了个不起眼的庙里供着,那一座孤零零的牌位,便是她对家人的全部情感寄托,东躲西藏,见不得光。

今日正逢楚家忌日,可她这个做女儿的却连侍奉在牌位前都不能,想到父亲于宫中身首异处,尸首说不定被一张草席卷着扔去了乱葬岗,而母亲与楚家那么多人被焚于火海,挫骨扬灰,她的家人,死后亡魂连个归宿的坟?V都没有。

无边委屈与恨意在肺腑里疯狂发散,最后都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一张张黄纸被点燃,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珠子无声往下掉,言清漓看着那模糊的、跳跃着的火苗,仿佛看到了七岁时,她因顽劣毁了父亲精心养护的药株,被父亲责骂哭了,母亲心疼她,反将父亲斥责了一通,转过头又温柔的用帕子给她擦眼泪,惹得父亲最后只能无奈的一甩手,骂她两句“皮猴儿”的事。

从那时起,她便知道父亲有个惧内的毛病,于是她便长了心眼儿,之后再犯了错误时,就事先用辣椒汁给自己熏出眼泪,巴巴的跑去母亲面前先装装可怜,母亲明明闻出了辣椒汁的气味,知道她耍小伎俩诓骗她,却仍是柔声哄慰着她:“清儿不哭,有娘在,娘在呢,爹爹不敢罚你。”

原来,她这撒痴耍娇、熊心豹胆的性子都是娘亲给纵出来的。

她忍不住轻声道:“娘,清儿这次没骗您了,您能不能再为清儿擦擦眼泪?”

黄纸一张张于铜盆中化为灰烬,滚烫的热泪被风干在脸上,冰冷刺骨。

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言清漓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低低的呜咽起来:“都是女儿不孝……都是女儿不孝……清儿犯了错,是清儿连累了你们,清儿不会放过那些凶手的!清儿一定要为你们报仇!”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声响,是靴子踏在残雪上的声音。

0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撞见自己的女人被小叔轻薄(11500珠)

她的眼睛生的极好看,明亮惑人,如盛满了璀璨星辰,可裴澈从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绵绵的恨,无尽的痛楚,还有微弱不明的情愫。

他心口一震,猛的将她拉起:“你是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你要这样看着我?为什么你总是令我如此熟悉!

剑舞……药瓶……裴府松动的石砖……就连那若有似无的香气,和不经意流露出那一小面活泼俏皮,都与那个人如此相似!

方才她还自称清儿,还在中元节偷偷祭祀亲人……

裴澈双眼通红的盯着她,心脏砰砰直跳,似是要将她看穿。

到底是你在伪装,故意学着清清引我注意,还是……还是你根本就是清清!

言清漓手腕被他攥的生疼,一口怒气上来,不甘示弱冷笑道:“你认为我是谁?瞧你这幅神情,若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撞了鬼,怎么?世子爷可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将我看成索命女鬼了?”

这番话过于针对了,仿佛意有所指,出自言国公之女口中更显得十分莫名其妙。

言清漓说完后便后悔了――裴澈现在这幅模样,一看就是对她起了疑。

她暗恼自己又急了,更恼自己从前不够谨慎。

从前她仗着自己顶着一副完全不同的皮囊,又认定裴澈早将她忘的差不多了,便没有过多掩饰自己,甚至时隔许久后,于乞巧宴上再度见着他,还忍不住故意跳了剑舞恶心他,因她笃定他就算想起了楚清,也绝不会将她与楚清联系在一起。

这世间,除非亲身经历,不然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借尸还魂这种荒谬之事。

可此刻她却动摇了,因为裴澈看着她的眼神就是荒谬的,饱含了太多她看不透的情绪,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他分明就是透过如今的她,在看上辈子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