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堇堇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又对自己示好，有些怔忡地看着他，甚至忘了反应。

何勉很快把外套披到了她肩上，自己只穿着件熨得平整的白色衬衫。衬衫仍是只扣到倒数第二颗扣，饱满的喉结和紧实的锁骨自领口解放出来，有着一种不同于办公室职场人的随性。

与他而言原本合身的西装外套，披在顾堇堇身上便显得空荡而慵懒，两边笔挺的肩线都垂落下来，长长的袖管几乎快到她膝盖的位置，他于是随手把袖子挽了个结，也不管这样会不会留下褶皱。

何勉似乎还试图再把那个结理地更好看一点，顾堇堇捏着毛绒兔打断了他的动作，自己伸手理了理，轻声问：“要和我说什么呢？”

何勉捏着袖管，低声说：“说我是怎么被自己的骄傲冲昏了头。如果不是遇到无法解决的矛盾，你并不会说伤害别人的话，这样的话你明明和我说过，直到今天翻车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甚至于你一开始是要赛后再和我谈，怕影响我比赛是么？”

顾堇堇陷入沉默，一开始她想要和他赛后谈，的确是有这方面的考量，但后来被何勉催问一句，搅得她饭也没太吃好，她心里更别扭，就真的当场说了出来。

何勉确实因为她那句“至少这样我不会看不起你”生了气，如果这样他还能无动于衷地继续追她，毫无疑问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然而他的骄傲就像是一叶障目，让他陷入情绪，没能仔细思索她突然这么说的原因，直到今天在那样特殊的情况下，高度回归的理智才点醒了他。

知道她因为自己翻车掉眼泪，何勉就更是相信自己没有猜错。他看着她柔软垂落的睫毛，低笑一声说：“你很了解我，知道怎么说会让我生气，但我好像还不够了解你，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要那样说。不过，以后类似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

何勉的语气笃定到堪称霸道，而她从这样笃定的霸道里，真切地感觉到了，何勉式的温柔。

这样的信任和温柔，让顾堇堇心里的别扭变得更情难自堪：“何勉，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不要？”何勉说，“你知道么，发觉你还会挂念我之后，追你这件事，我越来越乐在其中。”

指间陷入一片柔软，顾堇堇却不能在这样的柔软之间多流连，把兔子又递回他面前：“我对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把握。”

何勉并不管那兔子，而是试探着去握她的手：“我有，而且有很多，可以给你一点。”

顾堇堇缩了缩手指：“从别人那里借来的终究要还，我也不想欠债。”

何勉长指更往前探了寸许：“这不是我借给你的，是我该还给你的。以前你将未来的把握都交给我，结果我走得草率，没给你留……”

何勉说到这里，再忍不住，伸手把顾堇堇搂在怀里，抱得很紧，紧到自己心口都痛。

在被他拥住的时候，顾堇堇又嗅到了曾经熟悉的、幽淡的木质香。

失忆后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有嗅到，恢复记忆后她才想起这种气息的由来。那款以前他们一起用着的洗护套装，分手后他分明换了，现在他用重新用了回来。

竹叶何木与三色堇，那含着他们名字的香氛，幽幽淡淡地调和在一起，一如既往地缠绵交织。

东西没过保质期，还可以继续再用，爱情已经过了保鲜期，又还能续地回来吗？

顾堇堇并不确定这一点，但她此刻却没有办法拒绝何勉的拥抱，她现在真的很需要感知到爱情的勇气和力量。

曾经能把试试天长地久的话说出来的自己，真的很勇敢。

如果不是时间和场合都不对，何勉一定会多抱她一会儿，但此刻就算心底再不舍，也只能抱一抱就放开。

胸前余温未散，眼前的人也还没走，何勉不自知地扬了扬唇，握着她的手让她把那只兔子收回去。

“这个其实是在网上买的，赛前也没心思去抓娃娃，等回去了再一起去把你没抓到那只解救出来。”

说完不知到底是自己饿地急，还是不愿听到她再说出类似拒绝的话，匆匆地转身要往回走。

顾堇堇出声要喊住他：“外套……”

何勉头也不回地摆了下手：“下次见面还我。”

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溶入光影交织的边界，她站在原地默然片刻，才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解下挂在臂弯，至于那个兔子挂饰，则是被她放进了他的西装口袋。

残留在外套的木质香久久地没有散，伴着她度过了这个晚宴，以及回归翎市的旅途。

顾堇堇回到家的时候庄晴雪还没下班，家里只有兴奋异常的戆戆。它甚至哼哼唧唧地想让顾堇堇把它整个抱起来，顾堇堇可没这样的力气，蹲身用手环着它安抚了它好久，它才算消停了一些。

和庄晴雪约好了晚上在家里吃火锅，两个人准备出门买食材的时候，顾堇堇收到了陆时清的微信。

陆时清：[是你把我介绍给萧潇的？]

顾堇堇：[嗯？我不认识叫萧潇的女孩子啊。]

陆时清：[了解。她说昨天在宴会上遇到你和何勉，看来这是何勉的单方行为。]

顾堇堇略一思索，才把萧潇和昨天晚上遇到的女孩对了上号……原来何勉昨天打的是陆嘉泽的电话。

顾堇堇放回手机好半天都是表情微妙：“陆医生刚才告诉我说，何勉给他介绍女孩子。”

“噗！”庄晴雪直接笑喷，“这对付情敌的方式还真是有够清新脱俗的。”

顾堇堇不自然地说：“他们算什么情敌的……”

庄晴雪可没忘记上次这两位在电影院夺爆米花的事：“那你是不这么认为好么，在别人的视角可不是这样。你会这么想，是还偏心何勉的吧？”

“也不是偏心……”顾堇堇自己也有些理不清楚，和庄晴雪说起了出差期间发生的事，“其实我现在有点不敢谈恋爱，怕自己再受伤，可是看到何勉这样，我又有点……”

庄晴雪啧啧：“心软了吧。”

何勉那么骄傲的人，可以放下骄傲地说挽回，说完全不动容那是假的……毕竟那是她的初恋，是她喜欢了很久的人呢。

顾堇堇轻呼一口气：“真的还不如不要恢复记忆呢，心好乱，我不想这样。”

庄晴雪自己没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自然也没办法切身体会顾堇堇现在的感受，不过别说是顾堇堇了，她听说何勉在顾堇堇放完狠话以后还是会帮她，自己都是有点惊讶，也难怪顾堇堇会觉得心乱。

“一时理不清楚就慢慢想，别让自己闷着就好。”庄晴雪在经过酒饮区时，指了指货架上的甜葡萄酒，“火锅配酒，越喝越有，要不要一起来点？”

顾堇堇点头：“那就一点点。”

她其实挺喜欢微醺的感觉，白酒和黄酒她喝不惯，米酒和甜葡萄酒这样口感柔和甘甜的低度酒，倒是能接受。在受伤之前，她时不时也会小酌一些，只是担心对身体产生负担，最近才没有喝。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无论是记忆，还是情绪，都有些难以完全自我调解，借着甜酒稍稍地放松一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