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怼完一通之后不忘狠狠翻他一个白眼,上前拉住那只不知好歹,还敢在何勉面前摇头摆尾的狗,半拖半拽地把狗往家里牵,嘴上还不饶地骂了它一句:“别在渣男面前摇尾乞怜,擦亮你的狗眼!”
何勉眉头紧蹙,却生出一种无可辩驳的自嘲,按庄晴雪这么说来,称他为渣男,似乎也不算错。
而顾堇堇在门后听着庄晴雪愤愤不平的话,心情复杂到无可言说。
外面很快响起了庄晴雪的砸门声,她于是打开门,让了一步好让庄晴雪进来。
庄晴雪拖着狗才刚艰难地往里面迈了一脚,狗就奋力地挣脱了她的束缚,朝着多日不见的前主人身边跑了去,气得庄晴雪直骂:“戆头戆脑的东西……你快给那傻狗弄回来啊。”
最后一句是跟顾堇堇说的,顾堇堇于是垂着干涩的眼睛,上前挠了挠戆戆的下巴,把它从何勉身边往回带。
她看见何勉迈了一步,手指在将要握住她的手腕时,又僵硬地停在半空,还未能平静下来的心,又被轻微地刺痛。
那样修长有力的手,她牵过,亲吻过,可在她难过的时候,却不肯回握她一下。说了分手,却又一次次地打破异性之间的社交距离,把她当成什么人呢?
心像落入深海,这场回忆之旅的最后,顾堇堇只探到一片冰凉。
在何勉的记忆里,顾堇堇是充满生命力的存在,是江南终年流淌的清溪,是冬日里也会驱散寒雾的暖阳,而不该是像眼前这样,透着一股被冰冻过似的麻木。
他抿了抿唇说:“我……吓到你了?”
顾堇堇并不看他,语气透着一股倦怠:“你走吧。”
“我可以暂且回去。”何勉说,“等你冷静一下,我们再谈。”
事到如今,还要她怎么冷静呢?
顾堇堇摇了摇头:“不了,何勉。我现在才理解,你一直希望我恢复记忆,就是认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和你低头,但明明矛盾是两个人产生的,你没道理总判决是我错。以前我愿意向你服软,是因为不想失去喜欢的人,但我现在不喜欢了。”
何勉神色一僵,看着顾堇堇又再没了话。
顾堇堇接着道:“也许你说得对,分手后就该把彼此从对方的世界删除,我不会再打扰你,也请你别再打扰我的生活。”
在何勉僵硬的沉默里,顾堇堇和庄晴雪合力把狗拖了回去。
橡木色的防盗门声音沉闷地关上,只留何勉一个人在走廊外,手指垂落,握了个空。
何勉在走廊僵立了不知多久,才沉默着转身,撑伞回了车上。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愈发大,雨刷频繁地忙碌着,也显得很徒劳。雨怎么也刷不尽,就像她落下的眼泪,在心头总是挥之不去。
受了雨的影响,亦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何勉的车速比平时压得低了许多,驶回家的路程也因此变得慢。
何家别墅里,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尚霓正斜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何勉进了门,也不和她打声招呼,径自上了阁楼。尚霓在身后喊了他一句,没能把他喊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阁楼的小房间已经成为堆放旧物的杂物间,平日除了保姆打扫,他们并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来。
何勉上次搬家带回来的东西也都放在这里。原本就不算大的房间,搁着一张床垫,显得比从前拥挤许多。
床上堆满了纸箱,那些从智能酒店公寓带回来的东西,封存以后他就再没打开过,如今拆封,当时只觉得零碎的东西,就成为了回忆的见证。
那款之前用惯了的沐浴套装还剩下一半,木质香淡而绵久。最初是顾堇堇先买了来,后来他们一直一起用,直到分手后他才换了别的,调香里藏着两个人的谐音字,竹叶何木与三色堇。
她织的黑色围巾针脚很细致,他嫌戴着热,只试了一下就塞进柜子深处,和江月影见面时被她要求着也没拿出来,取而代之的,是诱着她在身上留了一处吻痕。
几张被她特地洗出来的照片,摄于他们相恋的不同年份。其中一张拍摄在两人正式成为恋人的第一个冬天,初雪里她戴着那顶白色毛线帽,他的发上落着零星薄雪,就像他们初见之时。
顾堇堇把这张照片洗出来的时候,低声地喃喃着,初见即白头,眼角眉梢都是情意缱绻。
但后来这个说着要和他试试天长地久的人,却跟他说也许分开都好这样的话,他听到自然是生气到了极点。
她说要自己静一静,他由着她去,因为知道她舍不得自己还会还回来,但偏偏她没有回来。
没有联系的那段时间,他对她的不满堆积地越来越多,多到忽略了,这世间还有着许多不可预料的意外。
她失去了有他的记忆,在重新见面时说着和平分手这样的字眼,不偏不倚地踩到了自己的雷区,把他的所有不满都引爆,所以他选择分手,还因此觉得理所当然。
甚至在知道她是真的失忆后的一段时间,他都是不满更多,怪她把他忘得轻易。
当发现她还受了伤,以前一直身体健康的人,成了医院常客,刚分手时的轻松便没了。
原本是一起往前探索人生的两个人,在她失忆的那个节点分了岔,他下意识地觉得,只要她恢复了记忆,一切就会被匡正,他们就还会像以前一样。
但今天她分明想起了些什么,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能给彼此带来喜悦。她就像是受了伤的小兽,连试着抱一下,都会被吓到。
手机响起的时候,何勉勉强抑制住咳嗽,抓起快速查看了一眼。
明知道不太可能是她发的消息,总还抱有那么些许期望,于是期望很快就碎了。
沈觉明:[把顾PD送回去了?]
何勉:[嗯。]
经过这一天,明眼人都能看出何勉对顾堇堇不是没有旧情,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散了也是可惜,男人之间有些话不好当面讲,在微信上说倒好些,所以沈觉明这个老大哥还是有心提点何勉两句。
沈觉明:[就冲明哥我今天这两波助攻,你也听我句话。什么都是丢了容易,找回来难,真想找回,行动就得遵从心意。就跟咱们开车似的,要是为了细枝末节的东西偏了方向,再想接近目的地就难咯。]
何勉仔细看过,又是慢慢地回了个嗯。
他知道沈觉明是在提醒自己,但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和她之间的路,早在他没有回握她的时候,方向就已经偏了。
“哄哄我好吗?”
失忆前的那个雨夜,她哭了很久。而他当时没想过她产生动摇的缘由,只剩下对她说出那句分开的责怪。
但就像她说的那样,明明矛盾是在两个人之间产生的,并不该简单地给一方做判决。
何勉无法自抑地从喉间溢出一声叹,仰面靠着那张双人床,颓唐地在地板上坐了许久。心思全是乱的,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但无一不是关于顾堇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