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撞见那笼中女子的惨状后,他心底生寒,偏又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犯了何事,要被带去哪里。趁着那日府中办喜事,下人们都在忙碌无人注意,他便偷偷跟着那婆子一行人,最后见他们从大小姐院子的后门将那铁笼子抬了进去。
一个外院的家丁混进内院已是不妥,小姐的院子更是绝对进不得,怕被人发现,王胜很快就走了,转头去向其他下人打听,结果人人都不知情,也不知道有哪个丫鬟受罚。后是到了晚上,才听说府中有个婢女犯错被处死,一袭草席裹了出去。
那裹尸的奴才是苏家大爷院子里的李九,与王胜赌过钱,还欠银子未还,王胜便跑去向他打听。
李九事先得过叮嘱,先开始还不肯说,后王胜再叁追问,说今日他其实看到了两眼,只想问问到底犯了何事要遭那么大罪,自己今后也能小心着些别犯同样的错。
李九笑嘲他芝麻胆,说这错你个老爷们绝对犯不了,四下看看后,捂着嘴说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婢子是大爷上元节时从外头买回来的,听说是当夜服侍时伤了大爷,就被扔给了大小姐,后又听说那婢子不安分,敢打未来大姑爷的主意,就被大小姐狠狠罚了。
裴澈猛地一震:“上元节?”
王胜仔细回忆了一番,斩钉截铁道:“是上元节,李九就是这么说的。”
上元节…
上元节…
裴澈脸色煞白,眼前仿佛掠过重重光影,一会儿是她漓水河波光粼粼的水面,一会儿是河上飘着的花灯,一会儿是她笑容晏晏的脸庞…
他直奔博古架,当着铁衣与那王胜的面直接打开了墙壁上的机关,从密匣中取出一枚发黑的蝴蝶发簪。
上元节那夜的楚家满目疮痍,宅子外的百姓都在叹气摇头,感叹楚家母女贞烈,他得知她与楚夫人自焚后,疯了似的跑进去找人,最后在后院药房中找到了她与楚夫人的尸首。
楚夫人有半个身子露在门外,从依稀可见的身形与烧碎飘下的衣料上尚能辨认出身份,而她则躺在门槛之内,与楚夫人到死都紧紧拉着手,唯有这支他送给她的发簪,因有金丝勾边,没有被完全烧毁。
裴澈眼前天旋地转。
苏凝宇是那日负责查抄楚家的官差…怎可能有空再跑去买个下人?
“她的模样,你可还记得?”裴澈背对着那二人,声音止不住在颤抖,仿佛在恐惧害怕什么。
王胜以为自己回错话了,结结巴巴道:“我…小的…”
铁衣从未见过裴澈这样,微微上前一步:“…爷?您――”
“我问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裴澈转身怒吼,死死盯住王胜。
王胜急忙跪下去磕头:“她的脸被毁了,小的实在没看清!小的…小的只记着她那双眼睛!”
王胜赶紧将后续的事情一股脑倒出来。
他从李九那里听来,李九去到大小姐房中时,见那婢子被绑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打断了手脚,双腕被割开泡在水里,早已死透了,想来是因为觊觎未来大姑爷,遭了大小姐忌讳,大小姐便罚她亲眼看着大姑爷来娶人。
折手段实在太过残忍,大小姐美名在外,传出去必损清名,所以大小姐身边的徐婆子便找来苏大爷手下的李九,叫李九悄悄将那婢子的尸首殓了扔去城外。
王胜说他回去后夜里翻来不去睡不着,眼前总是浮现那女子白日里看向他的那双怨恨幽冷的眼睛,且得知她的尸身被随意扔去了乱葬岗后,更是害怕又同情,权当是做善事了,他夜里偷偷跑去了城外,在乱葬岗中找到了那名女子的尸身,一边念着大悲咒,一边放火烧了,好叫她去投个好胎,不要曝尸荒野。
王胜头埋在地上:“…小的就是经过这件事后夜夜难安,在这高门大院里当差,就怕万一哪日触怒了主子,落得与她同样的下场,这才努力攒了银子为自个赎了身,回乡守着老母种田去了。”
想到裴澈方才的问话,王胜又硬着头皮回忆了一遍乱葬岗上的情景。
“…小的虽然没看清她的样貌,但火葬她时,记得她尚有半只手臂肌肤完好。”王胜急忙解释:“小的不是有意去看的!小的就是觉得奇怪,因为她肤色很白很白,不像是做活计的丫鬟,反倒…倒像是那些养在闺阁的小姐似的…”
裴澈唇无血色,呆呆地看着虚空,片刻后,他慢慢走向一口木箱,打开锁,从中取出一卷画。
“…看看,是她吗?”
铁衣接过画卷展开,画上是一名女子坐在海棠树下,撑着头盈盈在笑。
铁衣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幅画,看到这女子时,隐约明白了什么。
王胜盯着那画上女子的眼睛看,这双眼睛灵动含笑,与他记忆中怨愤冰冷的眼睛似乎有些出入,可忽然间,他发现那画中女子的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痣,他立刻指着那颗痣喊道:“是她!就是她!就是这里!那婢、那女子眼下就有这颗痣!”
裴澈眼前猛然漆黑一片,嘴里溢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倒去,手拂倒了博古架上一多半摆件。
铁衣箭步过去扶住他,焦急道:“爷!您旧伤复发了!”
当初在苍陵好险被刺中心窝,到底是伤了心脉。
裴澈全身发麻,连脖子都僵硬了,耳中一直回荡着王胜方才那句话:“是她,就是她。”
“爷!您这是怎么了!”铁衣何时见过他这幅模样,堂堂七尺男儿竟急得出了哭腔。
裴澈推开铁衣,慢慢擦了嘴角上的血,看着面前那幅画,低低笑起来:“原来…我裴澈就是个傻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他向那画中女子缓缓伸出手,到了近前,却又不知是因为手上有血,还是不敢触碰,手颤抖着悬在半空,只看着她笑,笑声哽咽:“她竟是看着我…亲眼看着我…”
心口剧痛令他发不出声,浑身有如冰刺,他无声笑着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却是泪流满面。
铁衣完全懵住:“爷……”
裴澈忽然猛砸了自己心口两下,双目骤然阴冷下来,散出一股杀气。
铁衣还没反应过来,裴澈便已拿起墙上的烈阳剑,身形一闪,出了书房。
―【题外话】―
写这章时怕怕的,希望大家一定要友好和谐表达看法,千万不要人参攻击哦~
嗷呜~给我落某人点面子,不要让我跪下来求你们!
第二百七十四章他真的会杀了她
事已至此,苏凝霜的名声彻底毁了,偏她还不知避风头,要知道苏凝宇获罪刚死,苏家为了撇清关系连灵位都不敢给他立,更别提办丧事,而苏凝霜却在这节骨眼一身素衣头戴白花偷跑去裴家吊唁,幸好半途叫人认出马车扔了鸡蛋,灰溜溜被打回了府,不然叫更多人瞧见,还以为他们苏家在偷偷祭奠苏凝宇。
其实苏凝霜又何尝不知在这风口浪尖要低调一些,她不过是尚存希望,想要去见裴澈一面,与他解释清楚,告诉他冲儿与落胎的事,均是被人逼迫,非她自愿,她的心从始至终都在他一人身上,做不成夫妻,至少也不要被他误解。
苏凝霜不再掀帘子了,沉着脸隐忍不发。那婢子睨她一眼,默默打扇,心想着一介弃妇还摆这般大的谱,多有看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