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许受过官家子弟刁难和惩罚的百姓连这群女眷也一同记恨,张开手臂不断向囚车投去烂菜叶与臭鸡蛋,但绝大多数百姓却是看热闹居多,窃窃私语的指点,或是摇着头感叹凄惨。
言清漓看到了朱妙琳与夏知春,前些日子还云鬓金钗的夫人小姐,此刻一脸颓然的抱膝坐在囚车中,目光无神,浑身脏污,那神态显然已经认命。
一个清脆的哭声引起了言清漓的注意,她循声看去,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十一二岁少女,那辆囚车中还有七八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她们不似养在深闺的小姐们生的白皙,骨瘦如柴,应当只是卖身给朱府的婢女,听到那少女哭,都纷纷跟着哭了起来。
年幼少女们绝望的哭喊直敲人心,言清漓巍然不动的身子终于撑不住的晃动了一下,她咬着唇,脸上仅存的一丝微弱红润吹灯拔蜡般的褪去,霎时毫无血色。
不出意外,囚车上这群女子今后所要遭受的,应与她楚家女眷所受的折磨一般无二,只是不知她们是否会比楚家那些女眷更惨,不仅要遭受身子上的苦楚,还要被蛮夷侮辱杀害。
可无论如何,她们暗无天日的命运似乎已不可更该。
言清漓逃避的低下头,指甲深深扎入掌心。
――冤有头,债有主,可他的家人无辜。
星辰一般干净的少年昨夜的话言犹在耳。
除了朱蓬源极其妻女,言清漓又岂会不知这群一无所知的女眷与仆婢无辜?可她明知那张符纸若是被昌惠帝认定是朱妙琳所为,整个朱家会面临什么样的大罪,她依然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灭顶的恨意已经将她的良心与理智淹没了吗?言清漓有些迷惘的看向自己的双手,掌纹交错,似乎比她刚刚重生在这具身子上时又加重了几分。
父亲、母亲,清儿错了吗?不,清儿应当没错吧?帝王昏庸不可能为楚家平反,清儿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为楚家逝去的亡魂们讨回一个公道。
这很公平,清儿是没错的,对吗?
耳边除了拂过一缕清风外并无言清漓想听到的声音,她脑中一阵嗡鸣,渐渐连周遭百姓吵嚷的声音与囚车中的哭喊都不见了。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洁白的掌心忽地冒出一滴血珠,随后第二滴、第叁滴……刹那间,两只掌心就已暗红一片,仿佛刚刚从那些断头脖颈中喷出的粘稠鲜血流向地面,又纷纷从她掌心渗了出来。
言清漓连忙去擦,可那血却源源不断,直到她两只手上都沾满血腥。
“小姐,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青果见言清漓突然掏出帕子拼命擦手,那白嫩的掌心分明什么都没有,她却固执的一擦再擦,娇嫩的手心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嘴唇也被她用力的咬出血印,口中还喃喃着“我没错,我没错……”
青果从未见过言清漓这个样子,她连忙阻止她有些自虐的行为:“小姐,咱们不看了不看了,这就回去吧!”
百姓们都追着渐远的囚车涌去,青果急切的声音淹没在吵闹鼎沸之中,无人注意到这两个还站在原地的羸弱“少年”,若是被撞倒,被踩踏无可避免,青果护主心切,急忙推开挤上来的人群,她虽长得瘦小,但嗓门和力气却大,硬是将一个五大叁粗的汉子给推开了,在人流中突破出一个缺口。
青果正要拉上言清漓挤出去,可一回头,却恰好看到她一脸参白虚晃了两下晕倒的一幕。
“小姐!”青果一慌,赶紧扑到言清漓身上牢牢护住她。
刑场内那看似全程漫不经心的黑衣少年,猛的站了起来。
―【题外话】―
阿漓这种自我厌恶的心理过程不会持续很久,在亲眼看到那么多无辜之人因她的仇恨而受牵连后,她才不会一条道黑到底,之后就会有针对性的报仇,不该放过的一个不放过,对待敌人不手软,但无辜的也尽量不牵连,心狠报复的同时又保留着人性良善的一面。
第八十六章她看上你了
言清漓并未昏迷太久,不过两刻钟便苏醒过来。
青果侯在一旁见她睁眼立即转忧为喜,后怕的抚着心口道:“小姐,您可醒了!都要吓死奴婢了!”
言清漓揉了揉太阳穴,在青果的搀扶下坐起身,她脑中有些混乱,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出于警惕的本能下意识的就先打量起了周围环境。
这房子空旷且大,硬朗无一丝软物。
东西两侧的墙边各立着两排武器架,上头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兵器,角落里堆着一个柜子,摞满了散发汗味儿的衣裳,而靠北墙则并排安置了七八张木床,她正躺在其中一张上。
言清漓回头一看,,木床连张软垫都没铺,甚是硌人,可他脑袋下面却垫着一套黑色衣裳,这衣裳她瞧着还颇为眼熟。
青果连忙未她解惑。
原来言清漓晕了后,险些被那群涌动的百姓给踩伤,幸好京师卫的小统领及时出现,将她们二人从人群中给捞了出来,这才免于受伤,而此地也正是京师卫演武场中的休息房,离刑场不远。
言清漓回忆起观刑时她心绪不宁,致使出现了幻觉,没想到居然晕了,她后知后觉的开始觉得身上疼,撩开衣袖一看,手肘处果真摔青了。
可比起青果她可好多了。
青果这丫头惨兮兮的仿佛刚经历过颠沛流离,出府时喜滋滋换上的那件青衣小褂已经脏的没眼看,下摆处还明晃晃的印着数不清的脚印,骨瘦嶙峋的手腕处更是触目惊心的紫了一片。
“怎会这么严重?”言清漓猜到青果应当是为了护住她才受伤,心中有愧,忙拉过她的手腕细致查看,可别是手骨断了。
青果疼得青果龇牙咧嘴,可她却没敢缩回手,还受宠若惊的安慰起言清漓:“主子,小姐,您可莫为婢子担心,婢子皮实着呢!以前受过要命的伤都死不了,何况是这点小伤,不出叁日必定痊愈,而且裴统领的人给过婢子伤药了。”
京师卫的人日日操练,磕碰难以避免,跌打损伤药膏从不短缺,那个脸上有疤的刘刚方才就给了她一瓶,只不过青果没擦,因她觉得这算不得什么伤。
她自小就与人打着长大,被赌鬼爹打,被街头乞丐打,那日在青楼门前还被那个死有余辜的张朝打,后来若不是言清漓给了她银子和药让她去医治,她可能早就死在那乌漆嘛黑的巷子里了。
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这般关怀过她,她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为她受这点伤又算什么。
言清漓原本就将青果当做半个自己人了,如今她忠心护主的举动又令她动容几分,见的确只是些皮外伤后她才放了心,又接过青果递上来的药膏闻了闻,眉头蹙起嫌弃的丢在一边。
“这药不好用,待回府后我给你用些好的,保管一日便能消肿。”
裴凌走到房门口时恰好听到言清漓这句,牙根儿瞬间有些痒痒。
他这京师卫虽然庙小,可伤药都是一等一的,是他亲自将宫里御医“请”过来扣留了两日倾力调配的,她知道什么?不过是个略懂医术的后宅女子罢了,这般目下无人,连宫里的东西都瞧不上,当真狂妄。
裴凌不爽极了,刚想进去嘲讽两句,便听她那“书童”又担忧道:“小姐,你跌的不轻,明日就别去西山骑马了,婢子遣人去知会表小姐一声,表小姐会理解的。”
“我无碍,晚莹嚷嚷了许久,我也应了她,就莫要扫她的兴了。”
骑马?
裴凌心中心冷,连看人砍头都会吓晕的弱女子还敢骑马呢?
“头儿!你杵这作甚?进是不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