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鱼没有来,但是来了一个人。
这人在夏天也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走起路来步履凌乱,看起来十分鬼祟。她走到毛震雄身边,一言不发。
“你怕阳光,可以到伞里来。”毛震雄语气温柔地说。
那人蹲下身子,往左挪动了几步,躲到遮阳伞下面。她这时才敢拉下口罩,露出一副惨白的面容,正是谢雨轩。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找到我?”谢雨轩痴痴地看着湖面,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如果你了解他们的一切,你就可以预测他们的行为。当我知道由赵暮云来主办这个案件,我就知道以她和李素素的关系,终究会顺着线索找到你。”毛震雄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哪有罪犯找人帮警察查自己的?”谢雨轩抬起头,看着毛震雄。
“你帮他们了?”
“我看到什么就实话实说,帮不帮得上就不知道了。”
“警方已经找到了张慧芳和汤畅死亡的真相,所以你确实帮了大忙。”毛震雄一边说,一边抬起鱼竿,收回鱼线。谢雨轩看到毛震雄的勾上没有鱼饵。
“你不是来钓鱼的吧?”“不是,我只是喜欢坐在这里。”
“你还是和读书的时候一样怪。”
“读书的时候,我怎么就怪了?”
“经常帮我打伞的人,还不怪吗?”
毛震雄笑了笑,没说话。
忽然间,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
“鱼篓里有些心意,你拿去吧,早点把病治好。”毛震雄先开了口。鱼篓里没有鱼,只有厚厚几沓钞票。
谢雨轩的脸色由白变青,她皱了皱眉头,然后摇摇头说道:“我拿了你的钱,岂不是成了同伙,不要!”
“随便你。”毛震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杀了人没有?”谢雨轩忽然问道。
毛震雄浑身一震。“我说没有,你信吗?”
“信。”谢雨轩回答得干脆利落。
“走了。”毛震雄等着谢雨轩把口罩戴上,这才收起伞。
谢雨轩眼看着毛震雄的背影就要消失,忽然又喊了一声:“为了她,你值得吗?”
“值!”毛震雄回过头,也干脆利落地说道。
赵暮云调查了毛震雄和所有博大集团高管的经济往来情况,但是一无所获,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推理和假设。博大集团对于采购有绝对发言权的高管就那么两三个人,这两三个人虽然算不上顶级富豪,但是经济收入方面绝对要超过毛震雄。而且随着调查的深入,赵暮云了解到,毛震雄的水泥生意看起来似乎不错,但其实竞争激烈,又背负着银行贷款,所以利润并不高,只能说是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
毛震雄和博大集团的人有利益输送这个推断,目前显然是站不住脚了,可如果不是利益输送,那就只能是人情了。
什么样的人情,让博大集团高层特别关照毛震雄?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赵暮云也做了一番调查,但查不到任何线索,人情面子这种事情,除非当事人自己站出来,否则几乎无迹可寻。
虽然这个疑问搁在心里不舒服,但赵暮云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直接找毛震雄施加压力,看看他如何应对。
赵暮云正准备去找毛震雄,于德正却打来电话。“赵队,有人自首。”
“自首?自什么首?”
“毛震雄自首,他说他是连环杀人案凶手,局里都炸开锅了,赵队,您赶快回来看看!”
“我马上回来!”赵暮云千算万算,没算到毛震雄会自首,而且还称自己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如果他说他杀了郭海涛,或是杀了前妻霍思琪,赵暮云都能信八成,但是要说他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让人难以置信了。
赵暮云赶回局里,毛震雄已经在审讯室,事关重大,胡局亲自坐镇,在观察室里观看整个审讯过程。胡局看到赵暮云进来,点点头,让她一起观看审讯。
审讯刚开始不久,负责审讯的是刑侦一队大队长顾德荣,他经验老到,很少有嫌犯能在他面前编谎话。
毛震雄镇定自如,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他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顾德荣也不急着打断他,安静地听他讲述。
他从第一起张慧芳的案件说起,他的话语里并没有太多修辞,简单、直接、明了。他能准确说出张慧芳自杀的地点、时间以及他捞起尸体的地点、时间,还有分尸地点、时间和所用工具,他甚至把用来分尸的刀都带来了警局。科学鉴证科已经拿着刀去化验了,一旦结果出来,就可以间接证实他所说的是否属实。
毛震雄所说的细节,详细到令人发指,即使是办过此案的警员也未必能记住的微末细节,他都能一一还原。比如死者身体上的胎记,脚上穿什么牌子的袜子等等,都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来。
“张慧芳和你毫无关系,你是怎么知道她会自杀的?”顾德荣等到毛震雄说完张慧芳案件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
第57章 荒唐,他绝不是凶手!
赵暮云听到这里,呼吸都慢了几拍。
“我做过义工,张慧芳曾经去过社区领取食物,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她让我帮她寄信,但信被退回来了,我无意间看了信的内容,知道了她当年的事情,也知道她忍受不了良心的折磨,想要自杀。”毛震雄顿了顿,又说道,“你们去社区核实一下就清楚了。”
“张慧芳的信是寄给谁的?”顾德荣继续追问。
“我觉得她不打算寄给任何人,地址和人名都是假的,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途径。”毛震雄摇头道。
“你明知道她要自杀却不阻止她,反而事后肢解她的尸体,你有什么目的?”顾德荣严声质问。
赵暮云心里也暗暗为顾德荣叫好,他在审讯方面确实无懈可击,提出的问题恰到好处。
“有些人活着比死更痛苦,所以她想解脱,为什么要阻止?”毛震雄的语气里没有半点狡辩。他停顿了片刻,仿佛回忆起什么,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她想要的解脱是自私和懦弱的!她必须为她所做的事情赎罪,让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顾德荣看到他一脸认真的神情,本想斥责,但转念一想,这人如果真是嫌犯,那无疑就是疯子,说什么道理怕也是挽救不了了。
“那么汤畅呢?”顾德荣继续往下问,作为审讯者,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尽量少说,让对方尽可能多说。
毛震雄一如既往,关于汤畅一案的所有经过和细节,他都说得准确无比,不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