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在他身侧的是泰军国防部长的索隆,泰军五虎中,仅有两虎替代出席,两人关系不知何时亲密,索隆手遮口型,却遮不住那笑意堆砌的脸。
致辞结束,新闻整整滚动了许久,直到镜头中再也没有陆熠身影,苏韫才切台。
口中的水果味同嚼蜡,她扔了叉子,一只手抵在下巴,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转了转眼睛,苏韫坐不住了,率先发了条信息出去,毫无疑问,依旧是没有回应。
不过这正中苏韫下怀,理了理头发,苏韫朝里屋还在收拾东西的阿贝麽打了声招呼,随后走出院外,警卫见她出来要离庭院,急忙追上去问情况,苏韫笑笑:“我要出去买点东西,你要跟着吗?”
当时他们所得到的命令中除了保障安全,并没有阻止她出行这一项,陈参谋的吩咐也是满足她要求,警卫沉思片刻,终于还是退让,请了辆车,两名便衣警卫跟随着出去。
*
接下来的记者会,陆熠借口推辞,两人回了总部开会。
泰军司令部的会议室中,气氛算不得太融洽,敲门报告声响起,萨普瓦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喊声:“进。”
门打开,入眼是颂信和英育拉,两人一只手搭着桌面,烟头杵在缸内,见陆熠进来,眼神瞥向他处。男人站得笔挺,朝萨普瓦敬了个礼,与索隆落座。
主位后的牌匾摆了个显示屏,实时滚动着赛卡记者会的情况,赛卡赢得选举,春风满面,一脸善笑地回应记者提出的问题,萨普瓦眉头从两人进门开始就没松下来过,看了眼云淡风轻的陆熠,他道:“现在这位置尘埃落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赛卡开出的条件不算亏。”
颂信摸了摸下巴,替他表态:“我在想,赛卡面上不亲军,执政后会不会走老路。”
所有人看过来。颂信敲了敲桌子,“当年纳瓦怎么干的你们都清楚,虽然现在和为泰党短暂干戈化玉帛,也难保日后利益冲撞,赛卡不是个稳定的执政总理。”
话提醒了众人,纳瓦,前身为泰党执政党,前泰总理,当年军人出身的纳瓦一执政便借着曾在军官预备学校毕业这一层关系,与军方相敬如宾,且大力发展经济,走基层的地盘,在当时经历亚洲经融危机的民不聊生献出福利,将医疗门槛降低,依托东盟一体的经济顺风车,一己之力提高了泰国全面发展,受到民众疯狂爱戴。
然纳瓦野心不止于此,与军方的那层隔膜彻底打破,纳瓦太急于想掌控军方,与王室制衡,刻意提拔了同窗军官学校10期的数百名亲信,安插在军方重要位置,不仅执政干扰军方,还培养亲信一派,甚至手伸到陆军司令的位置,将前司令明生暗降至武装部队的司令位置,还将一部分军方权力分摊于警察,引起所有人不满,但基于纳瓦强大的民众底盘,在05年,第二次总理选举,纳瓦的泰爱泰党依旧取得近乎半数的票选。
结果震惊王室与军方。
于是乎,便有了06年,纳瓦赴美出席联合国会议,空隙的半月,以拉育为首的军党发动政变,纳瓦成为丧家之犬,彻底被逐下台,从此流亡海外,直到此次选举才选择主动回国自首,其党派也换了身份继续争斗,发展了一脉相承的为泰党。
索隆不赞同,拍拍桌子,对着颂信道:“现在条件都谈完了,你还想再推翻一次不成?纳瓦能够获得赦免权这也是一开始就举票拿下的决策,我们也没吃亏,拿了那么多条件,现在拍桌有什么用?不如你让议会再审一次?”
突如其来的拍桌,颂信愣了瞬,没想到一向中立大过反对的索隆会突然开呛,他声音大了,跟着拍桌:“索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军方四大家族都尝到了分摊权利的甜头,为泰党得到的是上台组阁执政,军方不再政变,且赦免投网自首的纳瓦,军方则是将一再想树立新政权、主张变法对军方、王室不利的前进党彻底赶下去,并且与军方四大家族给予席位分配,不触犯王室与军方的利益及政策,井水不犯河水。索隆觉得明面上的事情定下来,就无需再折腾那么多,否则执政党不满,军方动乱,再一次政变,局势混乱的情况下,泰国就真的要变天了。
他道:“没什么意思,颂信,你好歹上台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军方得不到利上不了台,最好的办法就是保全政策利益吗?三个党派里,团结建国党上台,你又多话,说陆熠扶持亲信一派,要立威,现在剩下两个挑选,你觉得还有哪一个更合适?还是说你也支持前进党当选?”
提到名字,端茶看戏男人一顿,放下茶盏,看着争执得面红耳赤的两人,没有插话,好整以暇地去看萨普瓦脸色,萨普瓦与他相差无几,表情很淡,双手抱胸看着两人争执。
他知道萨普瓦在权衡。
早在先前,萨普瓦便同陆熠交涉,交代与明面上反对军方的赛卡秘密谈利益,自己则暗地投了两步棋,与王室商议和塞纳瓦谈条件,很明显,为泰党并不是合作首选,只是后来塞纳瓦见大势已去,11党联盟彻底组阁他没了机会,才走了极端路线,与军方决裂。
在后期选举中直接弃掉军方这一张落不下的反对牌,开始走老路,抬举民众基层路线,支持同性恋合法、征兵自愿化,修改警军法案,想通过泰国如今最受瞩目的问题来获得年轻人支持,不得不说,这步棋确实成功,只是忽略了这一步无疑打翻了军方的利益,能被赶下台也是必然。
而弃掉前进党后的萨普瓦,重新将目光放在为泰党身上,好在陆熠关系打通得不错,这才勉强夺得了现在的两方优势权,只是,赛卡态度依旧不明,上台的执政谁也无法保障,这也是为什么颂信如此激动的一点。
然索隆不这么认为。
除去前总理的渊源仇恨外,为泰党多少有泰爱泰纳瓦一派的血缘,上执政党也有军方背景,比起一执政就决定主张修改宪法、限制军方在上议院的权力,以及改革官僚、军警和司法系统,并且将泰国的征兵制度改为自愿入伍一法案更加地对军方不利,甚至塞纳瓦在后期的竞选中,大放厥词,为了拉选票,彻底撕破脸,其声援“销掉王室”,此举大大锐减军方在政治舞台的权力,并且引起王室不满,因此,面对前进党与为泰党之间,为泰党的那点仇恨也就不算什么了。
0064 定局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英育拉基本没再与索隆交涉,今天这么一出拍桌大戏,英育拉火气猛地蹿起,“我看你真是糊涂了什么都敢往外说,颂信能做到这把位置上,能糊涂成这样?大家都是一条绳上拴着的,博利益也是共享,况且他说的话哪里没道理?他赛卡现在什么态度,你自己没有眼睛去看吗?纳瓦赦免,开了这个口,以后各方执政党局势都不在我们掌控的范畴,是你想看到这局面吗?”
索隆不甘示弱,横眉冲着他指:“那你说怎么办?你现在去国议院推翻选票,我索隆双手双脚支持,不能推翻那就别逞英雄,当初是不是大家都举了手投票,你现在说要反悔,利益不搭边的事情,还倒打一耙!当初竞选拉票的时候你去哪了?嫌麻烦,躲在芭提雅跟老婆孩子消遣去了吧?你问了几回票选,一条提议都没有,不都是人家陆熠在操持,让你站出来的说话的时候,你不开腔,除了会反对没一条有用的提议,结果出来了,你跳出开始投反对票。”
不占一派也就罢了还胳膊往外拐,一番话下来,英育拉额头的筋突突直跳,明显气得不轻,“懒得跟你吵,我看你真是脑子拎不清,高血压犯了,赶紧回去吃药吧!”
“不劳烦你操心,带药了。”索隆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降压药,揉揉太阳穴,当着他的面吞下去。
跟英育拉这种暴脾气的人吵架,血压都直线飙升,索隆拉回椅子坐下,把对面的英育拉气的头脑涨红,没地方撒气,最后一口茶水猛地灌下。
陆熠淡淡投去个目光。
看着两人突然递增的关系,颂信暗了眼,在英育拉耳边小声攀谈一句什么,英育拉看着他,又是一记拍桌。
好好的一场会,打成了参本赛,见吵完,萨普瓦起身,双手撑在桌面猛地一震:“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很有意见,有什么好吵的?选举结果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需要再多言杂论。”
其实对于颂信和英育拉提出的问题萨普瓦并不担心,他得到的利益已经足够支撑站到台面上架局,唯一值得担忧的,也就是颂信正中他下怀的一句话“赛卡的态度”为泰党虽然与泰爱泰党一脉相承,但到了赛卡这一代,已经脱去亲军方的态度,陆熠与赛卡交涉的情况传来,除去该博来的利益,井河不容外,也并没有表明什么偏向立场,明显,赛卡这个人还是更专注于执政党的利益,也就是说想拉拢,不太简单。
当然,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为泰党虽依旧有当年的亲信部在军方及警部,但只要赛卡不走当初纳瓦想掌控军方的老路,那么两方阵营在没有大的利益冲突下,依旧能够维持现状,否则,反之,军方也只有走政变夺权这一条路了。
颂信忽然看向陆熠:“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赛卡答应这些豁免要求的。”
“条件都摆在明面上了,颂信,是阅读理解不好,还需要我解释吗?”陆熠不屑笑了声,“总司令得到的消息,每一层都是实时汇报。”
陆熠当然清楚颂信这么问的意思,想扔出话让他自证,挖了个坑,让陆熠承认关心亲近赛卡这才能够成功达成利益,否则一个不亲军方的人忽然答应条件也实属诡异,要么是他陆熠在军官学校里的泰爱泰党亲信中有所联系,要么是直系与赛卡通融,然而颂信忽略了,以为萨普瓦完全放手,殊不知其实萨普瓦背地里与陆熠之间的实时通讯没有断过,也就没有自证这一说,毕竟条件、过程,会面哪一次都是萨普瓦经手。
萨普瓦扫了二人一眼,沉沉出声:“颂信!”
声音严肃威严,他看着颂信那张精明,不服气的脸,道:“今天桌上每一个人,哪个不是为军方着想?难道我们失利,陆熠就能得偿了?都是一个地盘的官帽,博的都是同一个权益,再吵下去,是想传出去,叫执政党看着内部分裂的笑话吗?”
颂信明里暗里针对的事情,他也清楚,只是今天实在是过分了,才会开腔伤感情。
颂信被他惊得一抖,此番话无疑在警告他别得寸进尺,吓得军帽差点跌下,解释:“司令,我当然没别的意思,别误会。”
还劝一侧的英育拉事情就算了。
桌面再次安静下来,萨普瓦捏了捏眉心,肉眼可见地烦躁。
吵下去于他并没有好处,当初与王室密谈的事情不少人也知道,在座的都心知肚明,话里话外萨普瓦也听出半分点他当初想先抬前进党的意思,其实抬前进党并非过错,毕竟谁也没想过后来的塞纳瓦野心会膨胀,突然在竞选中发表对军方不利的提案,自以为能两头讨好,多加民众支持率这一张底牌,博得好感,没曾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塞纳瓦终究是年轻,沉不住气。
“既然局势已定,能平分下来的权力足够互利制衡,那也就没什么好再计较。”陆熠忽然出声,看向众人:“有句话,贪得无厌,上台的执政党能达成协议互不干扰,这是大家都能满意的结果,再闹,泰国不会出现第二次选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