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到答案,苏韫莫名有些堵,但也并不太计较,而是准备自己的求签。

拿到签时,苏韫睁开眼。

是观音灵签的第五签。她愣了愣。

“签文破镜重圆复更光,分张破散转团圆。功名得遂心满意,婚姻成就比翼双。”

沙尼耐心替她解签,“这是一个好兆头,寓意挫折和磨难一旦度过,就能圆满如意,事业、学业,经过努力也能够取得满意,感情方面,波折考验结束后,会更加深厚,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苏韫怔怔看着手上的签,沙尼的话还绕在耳畔。她想到了在老挝祈的那些愿,有些晃神了。

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可能吗?有些讽刺。

解签时,殊不知,有道视线已经无声观望了许久。

陆熠出现在她身后时,苏韫太出神,吓了一跳。看见是他,才拍拍胸脯:“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低头看着她手上的解签,陆熠没说话。

苏韫先问:“你要不要求一签。”

“不了。”陆熠直接拒绝。

两人从观音殿又下来,双龙寺在素贴山顶,这里,可以将清迈城的景色尽收眼底。苏韫见他既没有拜佛上香的打算,又迟迟不走,好不容易追问上,“你不信还来求签?”

没曾想,男人停下来,看着她:“你说什么。”

还不承认,苏韫想到他说的那句‘心不诚的人,拜了有什么用?’不免嗤笑,“别骗人,我可听说你一个月前来求了一签,不是不信吗。”

陆熠沉默了,转头去看山脚下的燎原风景,才闷出一声:“是。”

“求了什么。”

“没什么。”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郑王庙遇见的那个高僧,说他功利心太重,注定要舍离。因为五行伤官透干、健旺,天生优越,高台之上,就注定了他承凶祸吗?当时,陆熠不屑极了,一个胡言乱语的老东西罢了。

现今却一语成谶。因为身居高台,贪念嗔痴、野心执念过深,所以注定孤傲一生。得到最贵,也失去至宝。

失去至宝啊,他会失去什么至宝?手里最难能可贵的权力吗?还是,他隐隐地竟浮现出一张娇俏的脸。如此断言,他怎么肯信?陆熠只觉得可鄙可笑。

但鬼使神差地,陆熠却问了破解缘由,那僧人说:“佛陀曰;‘生之有涯,无明之愚,执之有苦,放之有乐’。”

人的一生有限,无法明白的事情有很多,一昧的执着只会带来痛苦,当你放下不该起的执着、贪念嗔痴,才能够释放内心自由平静。

陆熠笑了。听了听去就是要他放下所谓执着,可他为什么会痛苦?想要的东西没一样不会送到手上,简直一派胡言。

所以后来,当他发现端倪时,重新折返,想找到破解方法,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高僧,消失的干干净净,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凝视着苏韫的脸,动了动唇,突然说:“你信这些吗?”

那沙尼的话他听见了,纵然从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那一刻,陆熠也愉悦了。

苏韫一动也不动,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也迟钝了,“信。”

解签前,沙尼见她困惑,满脸忧愁,解了她一惑。

苏韫问:“今生缘祸,忧愁恐惧,为何解?”

沙尼告诉她:“佛有《妙色王求法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那一瞬,苏韫呼吸滞住。因为有爱,所以觉得忧愁,因为有爱,所以觉得恐惧?

看她再次陷入发呆愣神的模样,陆熠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脸把人唤回神。

一个话题突然而起。

“你知道我是谁吗。”

还能是谁?苏韫奇怪地看着他,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陆熠。”

“不对。”陆熠看着她就笑了。

“苏韫,或许没告诉过你,我还有一个名字。”陆熠自嘲地勾唇,望向山脚虚浮的景色,语气平淡,像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陆知津。”他低喃念了几句,讽刺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取的,久到我都忘了有多久没认过。陆知津,知津、知津、回头知返,佛指迷津。苦海无涯,是因为我罪孽深重吗,所以要放下屠刀成佛知返?”

“这个名字,我不喜欢,所以从来都没有人知道。”陆熠再次望向她,黝黑的瞳仁里微微颤动,“没有人可以审判我,谁都不能。”

他见不得那些过往,为什么出生是错,他连一切都是错?所以带着一副如同咒谚的名字,如何也无法摆脱。他真的罪孽深重吗?

望着面前人执拗的双眼,苏韫顿在原地,眨了几次眼睛,觉得脑仁涨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熠,从缅甸的雪山上,才一点一点揭开过往。时至今日也才忽然反应过来,或许,即便是拿到了一生所求的权力,陆熠也并非真的快乐,他其实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陆熠恐怕早就已经深陷泥潭,回不了头了吧。

“陆熠。”抿了抿开始干涩的嘴巴,苏韫觉得劝他好像是徒劳,太混乱了,她只是又重复一遍,“陆熠。”

他们也曾站在不同的阵营,她见识过他虚伪卑劣的手段,他知道她薄情寡义的本事,所有人眼里,大概都会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足够疯魔,足够卑鄙,就应该相互祸害制箍,一同跌入地狱深渊。曾经,苏韫也是这样觉得,他们是会一起进地狱的。

可是站在这里,面对着陆熠认真的样子,一层层过往掀动,苏韫不可避免地想到沙尼的话,爱?因为爱所以恐惧困惑,这些情分,真的是因为爱吗。

红尘的欲海中,那些私念进犯来势汹汹,难以招架。所喧嚣尘世都像断了根,散去、飘零,勾成青丝蛛网束缚着想要叛逃的人,越挣扎,越收紧,渗入肌肤,透过心脏,如同锥心的细刺,密密麻麻疼到无法呼吸。

陆熠走到面前,抬手轻揉擦她湿润的脸颊:“为什么要哭,你在心疼我吗?”

他蓦地笑了,笑得十分好看:“苏韫,我很喜欢你为我心疼的样子。”

因为难得,所以分外珍贵。他轻柔地呵护着将人拥入怀中。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可怜罢了。”想了想,苏韫觉得不对,又改口,“我只是觉得自己也很可怜。”越说越混乱,苏韫头一次口舌打结,到最后耷拉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