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过的,要带他们回家,这些都是他的兵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用血祭剑才支撑着他劈开一条往上爬的通天路。用人命堆出的路太漫长也太沉重了。
就连陈醉都看出来,为什么一定要再次回到密支那,为什么要赌上前程和天公比高,他在和自己较劲,这是他选择自我赎罪的一条路。陈醉低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陈醉,你跟你哥其实是一个狗脾气,但他有点和你还是不太一样,爱劝我戒烟。”陆熠如同说笑,“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怕不怕?”
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陈醉立马反驳:“我不会走的,就算您再把我送进新军营我也不会走,这种临阵脱逃的事情我陈醉干不出来。”眼神里的坚定恍若隔世,穿透了另一双眼,陆熠看着他,就如看见了当年的陈佑,他却没能将他们带回家。
陈醉说:“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我和我哥的决定是一样的。”
这么久了,陆熠的每一步就像扎入骨髓的刺,带出血脚印。死的人痛苦,活着的人又谈何容易,日夜煎熬罢了。
“二哥,我们会赢的。”陈醉笃定地说,“我们会赢的。”
陆熠低头轻笑,将烟掐了,拍拍他肩膀:“有你这句话,没理由不赢。”
陈醉看着他也笑了。
11点,两架直升机从黑夜中降落营地。
尤金拎着小萝卜头下飞机,男孩儿又不敢反抗,只好缩缩脖子躲开。
指挥室内,陆熠就着沙盘复盘部署,尤金事无巨细地汇报完,觉得这一出赢得太顺利了,还有些得意。
陈醉认为事情可能有蹊跷,拉着指挥棍标向孟拱河谷上游,“这些人必然还不是主力,要想全歼,得看这些四通八达的支援,断了他们的路。”
“怎么说?”尤金撂了袖子,凑近看,陈醉点了点小萝卜头。
蹲在地上的小萝卜头立马懂事站起身,听完陈醉的询问后,详细地指出:“孟关和孟拱原这地方,有路,就是牛车路被加宽的那种,3米多,跟南高江的西岸平行,而且那地方附近有沼泽地,所以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了,那些躲在山上的民地武的补给物资和输送一些人进山基本上都是开车走这条路,要不然就只能走森林路啦,就是得爬山,爬一个中午的日头,他们不会这么麻烦的。”
小萝卜头搓搓鼻子,继续说:“那条路是以前打日本人的时候弄出来的,基本上只有山里的人才知道,他们也想不到你们会从这里下手。”
陈醉点头,“我的意思是分两队人手,一队摸上丛林,一队暗伏在这条必经之道进行阻击,以达一网打尽的目的。”
尤金双手抱胸,“也行。”
听完,陆熠静了几秒,撑桌,随后做出决策:“调直升机过去,炸路,孟关和孟拱原再毗陵河谷的位置为根据点,明天拂晓之前,派两个小纵队进山突袭。”他指着通讯兵,继续下命令,“勒令驻守在库芒山脉的纵队随时随地看好形势,以防能做出最快支援,随时预备派一个支队下来赶到增援。”
“是!”
0292 面条
开完了会,尤金搂着小萝卜头的脑袋出来,在飞机上也是,动不动逗他消遣。男孩儿搓搓鼻子,还是不死心地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加入你们?”
尤金点头,忽悠:“那得看我心情。”
小萝卜头眼睛一下亮了,恨不得鞍前马后地伺候他。
尤金坐在帐篷外,二大爷翘腿,指挥他做这做那,小萝卜头很听话,端茶倒水,什么都干,也不抱怨。尤金眯了眯眼暗想,这小东西是用着比巴克顺手多了。
说着,还有点饿了。这大晚上的炊事兵早就洗锅休整,要弄吃的就只能搞歪路子。尤金眼睛一转,便把心思打在小萝卜头身上。
“去给我弄点吃的。”他命令。
本来已经放他走了,小萝卜头迷迷糊糊又被人从帐篷薅醒,惺忪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有些没听清:“吃的?现在还吃什么。”
尤金踹了踹地床,“我听你这个语气是不想加入我们了是吧?”
一提到这个,小萝卜头立马就不困了,麻溜从床上蹿起:“我去!马上就去!”
小萝卜头常年奔波在山里,要找吃的鼻子比狗都灵,一个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密林中。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即便垫了褥子,对这副细皮嫩肉的身体还是不够,苏韫醒了好几回。醒来了,不见陆熠的身影。
她望向床边不知什么时候支出的一顶小纱帘,替她物理隔绝了蚊子,而不远处,打出的一顶光周四处飞着大片蚊虫,苏韫胆寒,缩缩手。好在提前擦了清凉油避虫,不然指定死得难看。
苏韫看着他解下的腕表,3点了,再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而他居然一晚上不睡。
她没了困意,索性整理好衣服走出帐篷外。
鸟虫的咕鸣怪叫声传来,苏韫心尖儿一颤,好在四周有巡逻站岗的士兵。走了一圈,苏韫发现指挥室里还亮着一盏灯,是谁不言而喻。
她走进去,料想得没错,陆熠披着一件外套,仰头,闭眼坐在椅子上。神情疲倦。
椅子又凉又硬,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虫子,也不知道照顾照顾自己身体。
走到男人身边时,大约是太疲倦了,竟也没有一丝察觉,苏韫看着他的睡颜,连睡着的时候眉头都紧锁着。这样的情况,想必是经常发生。
有床不睡,找罪受。苏韫不理解。
盯了好一会儿,苏韫走出指挥室,不一会又走回来,手里多了瓶清凉的驱蚊雾和小毯子。
苏韫动作小心翼翼,尽量不打扰他。喷完四周后,将东西放在桌上,拿小摊子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身上,做完一切,转身就要走。
背身的瞬间,手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她错愕呆住,是她动作太大把人扰醒了?
一个用力,苏韫跌进男人怀中。
抱着她,心情都愉悦不少,陆熠深吸她脖颈的香气,用小毯子把人裹紧。
“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进来的时候。”陆熠声音沙哑,很诚实地说。
那就是看见了装没看见。苏韫看着桌面堆满溢出的烟灰缸,想不通他在愁什么,她担心地问:“是局势不好吗?”
“不。”陆熠将她整个人翻过来,面对面,“打了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