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瑶夕同样也很感慨,点着头赞同:“确实,没想到一直都没碰上过,我也很想和你再比一次,但始终没和你抽到过同样的题目,这样就不太好比较。剧本,人设,高光点,观众吸引力,干扰项太多,没必要太在意结果。”
这件事说起来也很令人惊奇,节目马上就要录制第十期,但她们两个同为热门种子选手,竟然时至今日,一次都还没有遇上过。
从第一期外界议论中的三足鼎立,到第一期节目上线后网友公认的四大天王,再到现在,节目播出了八期,观众们的说法又一次悄然变化,开始称她和彭念彤为王不见王,双星争霸。
无论这种说法和境况是不是节目组故意为之,总之现在她们两个确实就被架到了这里,没有私底下相处过,节目里自然也只能客客气气地说些场面话。
因此今天彭念彤主动开口,和她说了这么多,这么深,宁瑶夕是真的很惊讶,颇有一些意想不到。
彭念彤听她说不必太在意结果,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才突然说:“你知道了?”
宁瑶夕一愣:“……知道什么?”
“应该不会,据我所知,这件事也不过是刚刚敲定下来。”彭念彤呼出口气,耸耸肩,短暂的迟疑后,再次开口。
她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节目组私底下已经把冠军内定了,是我。第十期我会拿第一,和你的冠军数持平。第十一期不会排名,只会淘汰,人选是张依凌。按照节目前期的剧本,这个最后淘汰的人选本来应该是你,但你拿的冠军太多,淘汰你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最后是张依凌出局,程临的经纪公司比她的强势很多,二选一,淘汰了她。”
宁瑶夕愣了愣,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休息室里一时安静得过分。
“很难接受?”彭念彤问她,稍稍垂眸,“抱歉,由我说起这个好像是种炫耀,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宁瑶夕看了她一会儿,默默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确实没有。她在这个圈待了不是一年两年了,八年时间,足以让她看清自己置身在什么样的浑浊名利场里,经受过的人情冷暖远比彭念彤以为得更多。
提前内定结果而已,彭念彤甚至还提前告知了她。她之前曾经努力争取过一个角色,明明选角副导演已经把角色给了出去,却还想引诱她付出自己,暗示这个机会希望不大的话还有下次,有舍有得,总归不会让跟了他的人吃亏。
也不知道这样的话他曾经对多少人说过。宁瑶夕前脚拒绝他,离开剧组去找新机会,后脚就有更具背景的演员找过来,将角色直接定下,副导演提前给出的许诺通通做不得数,他吃干抹净,轻飘飘地翻脸不认人,不会对被他晃点的人有任何补偿。
就是这样的,总是这样的,世界有它自己运行的种种潜规则,哪有那么多公平和道理可讲。
宁瑶夕并不因为得知的这个消息愤怒或生气,她一时间甚至没有什么激烈到心绪难平的思绪,只是看着彭念彤,感到微微困惑。
“为什么告诉我?”她疑惑地问,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不带任何其他想法,只是单纯因为她的做法感到疑问。
彭念彤仔细地盯着她的脸,想要从上面找出一些更激烈的情绪,一无所获,对上她依然清澈的眼睛,饶是见惯大风大浪如彭念彤,也不由怔了怔。
她顿了顿,才轻声说:“我这期的表演没什么太大突破,这几天悄悄观察了一下你们其他人的进度,让我第一的话其实有点勉强。”
“已经比赛到这一步,大家的演技硬实力上并没有差很多。”宁瑶夕竟然反过来安慰她,朝她摆了摆手,“剧本,人设,高光点,观众偏好,每一部分都会影响分数,各花入各眼,谁拿第一网上都会有争议。你的实力是绝对没问题的,不用在意,甚至这种争议都不会太多,只要不是夸张到离谱,大家都是会相信节目组的排名的,我不会和别人说这件事,放心吧。”
她顿了顿,补充一句:“除了我的经纪人,其他任何人我都不会说。”
她的反应和态度十足坦荡,彭念彤稍稍垂眸,摇头苦笑。
“别人那关好过。”她叹息着说,“但我自己这关难过。我不是没有争冠军的实力,但现在不由分说地直接把冠军塞给我,并不会让我觉得这是种殊荣。我宁愿堂堂正正地和你一直比到最后,哪怕最终的结果不是我想要的,积累的名声拿来给你垫脚,也好过用一种不光彩的方式取胜,让我觉得羞耻。”
宁瑶夕怔了怔,对上彭念彤的眼睛,只觉从里面看到了坦荡的骄傲,无奈的难堪,恍惚了一下,终于对她的情绪有了切实的感同身受。
可是明明她也是一心想要用自己的实力打破枷锁,拿到冠军,甚至已经和人立下过承诺,现在却被告知结果已经定死,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她可以安慰别人,但不能说自己对结果毫不在乎。
她在意得要命。
可是她没有办法。
宁瑶夕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笑笑,说:“既然已经定好,那也没有办法。如果你不觉得高兴的话,那我就先不对你说恭喜啦。”
她朝彭念彤礼貌地轻轻颔首,先一步走出了休息室。关上门来到走廊,只觉得心神恍惚了一下,莫名想起自己进休息室之前的心情。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来着?
上午的仪态课,中午背的药名,刚刚的排练中脚不小心扭了一下,不严重,也没肿,原本只是打算来休息室换双更舒服的鞋子,避免接下来的排练中再一次扭到。
后天上午就是第十期节目的录制,进休息室前她在回想自己这一期的表演,想着这一期有没有希望拿个第一,毕竟十期节目能拿五期第一的话也太酷了,她都想给自己用力鼓鼓掌……
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她向自己的排练室走回去,一路上什么都没想。
节目进行到第十期,只剩下四名选手,每人都单独成组,不会再进行合作表演。排练室里都是和她搭戏的工作人员,齐允正在里面忙碌,趁着她休息的这段时间确认表演整体的状态。
按说这算是导演组的工作,不过导演组当然没有他这么了解宁瑶夕,有他的把关,宁瑶夕确实觉得放心很多。
她推开门走进去,见到她回来的演员们都朝她热络地笑起来,亲热地打着招呼。宁瑶夕也对着他们微笑,佯装成自己毫无异状的样子,自以为做得不错,围着她的人里并没有人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背对着她的齐允转过身来,看到她表情的第一眼就怔了怔,朝她径直走来。
他来到她的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微微皱眉,朝周围的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带着她出了排练室,推开旁边换衣间的门,带着她进去,回身将门关上,这才转身看她。
“怎么了?”他问。
“什么怎么了?”宁瑶夕一时间没组织好语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描述这件事,恍了下神,不答反问。
“一脸被人欺负,委屈得想哭的样子。”齐允说,皱着眉道,“不是刚出去几分钟吗?脚腕疼?”
他俯下身,就要去查看宁瑶夕的脚腕。宁瑶夕只觉一直绷在心里的情绪顷刻间一下子决堤,汹涌地将她淹没。她哇地一声哭出来,脑子一片嗡鸣,一下抱住齐允,将头用力地埋进他的怀里,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并不是意外,并不是没经历过,并不是意想不到。
她只是觉得委屈。
本来她已经学会怎么忍受这种委屈,偏偏见到齐允,就再也忍不下去。明明之前已经刀枪不入,遇见他后却好像再也受不了委屈。
她第一次拥有一个可以尽情诉苦的人。
不知道这么发泄了多久,等她终于稍稍清醒过来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齐允的手正一下下轻拍着她,安抚地顺着她的脊背,任她发泄,也无声地给予她沉默而有力的支持。
他胸口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自己哭湿了。宁瑶夕稍稍从他怀里退开一点,垂着头,鼻音很重地问:“我刚才说什么了?”